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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臨近深冬,天冷得很,往外看去,是大片大片的荒蕪。前方便是并州,溫慎有幾年就是在并州度過的,他手上的凍瘡應當也是在此留下的。
「照大人這個活法,約摸也活不了幾年了,縣主就忍忍他吧。」
月嫵知曉,這是故意往她心上插刀子,但她還是被插中了。
這些年,她被關在公主府,再如何痛苦總歸是風吹不到雨淋不到,再如何難捱也是錦衣玉食一日一日過的。
而溫慎和孩子……
罷了,他往後要發脾氣便發吧,要說狠話便說吧。
往回走了兩日,快到鎮縣時,迎面碰見趕來的杜宇。
月嫵心感不妙,急急詢問:「可是溫慎出了什麼事?」
杜宇擰著眉:「大人病重,已臥床好幾日了。」
「不是才走沒幾日嗎?」月嫵蹙了蹙眉,焦急往前走。
杜宇垂著頭跟上:「那日縣主走後,大人便開始日夜不休處理公事,沒兩日就病倒了。病後既不肯吃藥,又還要繼續往外去,不到一日就起不來床了。」
「駕!」她一鞭下去,加快了馬速。
「縣主您就讓讓他吧,他這些年也挺不容易的,掙的那些
銀子有一半都用在通人情請人幫忙尋人上了,能尋的的地方他都尋過了,該做的他也都做了,到後來就是自己騙自己,有時能對著空蕩蕩的屋子自語好久。他一直怨自己,覺得是自個兒沒有護好縣主,可再見您時,卻見您和旁人站在一塊兒,您讓他還能如何想?」
月嫵心口被堵住,說不出一句話來,只加快了馬,往前狂奔而去。
此處離鎮縣還有一段路程,若是不停下來歇息,到鎮縣時天還未亮,也進不去城門。
付同杜宇想勸,卻知拗不過她,只能追隨前往。
馬乘得快,到城門時何止未天亮,甚至才三更,幾人就坐在地上靠在城牆邊緣等著。
她還想了解溫慎的事,又只想從溫慎口中得知,只沉默著,看著遠處,等到天亮。
天微微亮時,城門準時打開,守城侍衛看是他們幾個,立即放了行。
她一路奔往縣衙後院,跑進正房。
內室的門一開,便瞧見躺在床上的人,他似乎是睡著了,可眉頭還緊皺著,臉色還不好,烏沉沉的。
月嫵輕輕放下披風,邊搓著手邊悄聲走過去,彎身將他放在外面的手放進被子裡。
他眼睫顫了顫,沒能醒過來。
月嫵沒敢打擾,怕吵醒了他。她緩緩退出門去,小聲詢問:「可叫大夫來看過?」
杜宇頹喪搖了搖頭:「大人不肯看大夫。」
「你去請大夫來吧。」
杜宇誒誒兩聲,朝後門去了。
她又朝付同道:「勞你煮些吃的。」
付同也應下。
吩咐完後,她回到房中,坐在溫慎身旁守著。
溫慎頭上的白髮更多了,眼角也有了些細紋,嘴角再不像從前那樣不笑而彎。
她看得心中難過,手悄悄鑽進被子,握住他的手。
睡夢中的人又顫了顫眼睫,睜開了眼。
她退開一些,輕聲道:「杜宇去尋大夫了,一會兒便回來,廚房裡也燒上飯了,一會兒便能吃。」
溫慎垂著眼,慢慢撐坐起身,只問:「你回來做什麼?」
她沒有回答,從耳房端了熱水來,洗了帕子要給他擦臉。
「我自己來。」他要搶。
月嫵抓住了他的手腕,拿著帕子輕輕給他擦臉。
他別開臉,舊話重提:「你回來做什麼?」
月嫵輕輕在他唇上碰了一下,靠在他肩上,柔聲道:「想你了,想回來看看你。不置氣了好不好?不要折磨自己了好不好?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
他沒說話,月嫵緩緩鬆開他時,卻看見他滿臉的淚痕。
「溫慎……」她看著他,抹掉他臉上的淚,「溫慎,我心裡自始至終,都只有你一個。」
他淚落得更厲害了,淚珠順著臉頰淌下來,在下顎上掛了一排。
敲門聲響,是杜宇帶著大夫回來了。
月嫵摸出手帕給他擦掉眼淚,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小聲道:「我們先看大夫好不好?」
他沒說話,月嫵自己起了身,叫大夫進門。
有月嫵守著,他沒有拒絕就醫,只是大夫問他什麼,他也不答話,只有月嫵和杜宇偶爾能答上一兩句,大夫就憑藉著這一兩句留下了藥方。
人都走了,月嫵強忍著彎了彎唇,坐到他身旁:「你想再睡一會兒,還是起來洗漱?早飯應當好了,我去給你盛。」
他依舊不說話,窩被子裡去了。
出門盛一趟飯的功夫,他又睡著了,月嫵沒忍心叫他,只默默陪著。
到中午,月嫵喊他吃飯,他不肯起,喊他喝藥,他也不肯喝,再一摸他的額頭,已有些微微發燙了。
「不言,不言,起來將藥吃了。」月嫵輕輕推了推他。
他依舊不肯動。
「好,你不吃藥不吃飯,我也不吃了,我們一塊兒死。」
第85章 <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