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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喻卻緊緊牽住了她:「莫急。」
她抬眸瞪他。
裴喻只是露出溫柔的笑,緩緩朝她靠近,在她耳旁悄聲道:「若郡主還記得今日承諾之事,可先回府寫好信。」
她沒再掙,只淡淡道:「我知曉了。」
裴喻摸了摸她的鬢邊的碎發,鬆了手,拱手行禮:「臣恭送郡主。」
再抬眼時,卻看向了坐在巷子盡頭馬車裡的溫慎。
溫慎面無表情,眼中一片死寂,但裴喻眼中卻帶有淡淡笑意,似乎是在與老熟人打招呼。
明明他們未曾見過,如此這般,只有一種可能,他知曉自己。並且,不單單是仕途上的知曉。
溫慎不甘示弱,不肯收回眼神,可那人卻一片雲淡風輕,沉著轉身,進了府內。
他輸得徹底。
「大人,還要去追馬車嗎?」付同也看見了。
「不追了。」他道。
杜宇駕車掉頭,沒忍住多了嘴:「大人既然已追來了此處,何不去問個清楚呢?倘若真有什麼隱情呢?」
「能有何隱情?你沒見他們那副郎情妾意的樣子?」付同有些惱,「我就說了這麼些年都沒尋到,除非是她自己有意躲了起來,今日一見果不其然,虧得大人還等了她這樣多年,還不如早些另娶,說不定現在孩子都會說話了!」
杜宇急急推他,小聲道:「莫再說了。」
他一個胳膊肘拐回去:「刮骨療毒,若不忍受徹骨痛,如何能放得下?」
兩人正要爭論,馬車裡突然道:「付同,去溪行那兒將諶兒接來。」
「啊?」兩人齊齊轉頭,「去接小公子做什麼?」
溫慎未答,只靜靜看著馬車內搖晃的車簾。
直至馬車回到府上,他又沉聲吩咐一遍:「付同,即刻便去。」
付同摸不著頭腦,但還是應了,隨意收拾了包袱,便啟程出發。
人一走,溫慎又朝杜宇道:「去長公主府送信。」
「方才不追,現下又要去送信。」杜宇嘀咕一句,拿了信出門。
溫慎看著窗外那排盛放的紅色小花,沒有說話。
人都走了,院子裡靜下來,方才的畫面開始往他腦中涌。
他們站在那兒手牽著手,隔得那樣近,幾乎要貼在一起,或許在府中早已……他還有什麼勇氣追上前當面問個清楚,他怕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他還想給自己留一絲體面。
他要一個回答,哪怕是他不想聽到的,只要一個回答,他會如她所願,將從前過往掩埋於心底,從此往後一別兩寬。
但信連送都送不進去。
杜宇一連去了好幾日,都是無功而返,都快被磨得沒脾氣了,可溫慎仍不肯放棄,仍讓他去門口守著,務必要將信送進去。
只可惜,直到郡主與裴大成親那日,信也未能送進去。
街上熱鬧得很,天剛亮,宵禁剛解,便有了奏樂聲。從裴府到長公主府一路的商鋪街道全掛上了紅綢,城門那處有兩家共同派來的侍女小廝在發喜糖,那些從未嘗過糖為何物的小孩齊哄哄湊過去,圍了一圈。
溫慎坐在不遠處的馬車上,閉了閉眼,放下車簾,有一瞬間不想再去鬧了。
這樣熱鬧的婚宴他給不了,是他欠她的。
「父親,我們還去尋母親嗎?」溫諶抬眸看著他。
他沒說話。
溫諶又伸著脖子往外看:「父親,外面在做什麼?好熱鬧。」
「有貴人今日成親,外面在發喜糖。」
「那我可以去領嗎?」
「可以。」溫慎朝外吩咐一聲,「杜宇,帶諶兒去領喜糖。」
杜宇頭皮發麻,低聲應了是,牽住溫諶往外走。
溫慎就坐在車裡,看他們一起朝前去,擠在人群之中,快要被淹沒。
溫諶早產,先天不足,後去益州時,有一年水患,城中四處大亂,不知哪處來的仇家險些將他溺死。所幸最後撿回一條命,只是看著比同齡的孩子瘦小很多,皮膚白得可憐。
站台上的侍女約摸是見他孱弱,笑著多給了他幾塊糖。
他捧著糖笑著跑過來,眉眼處和他母親一模一樣。他鑽進車廂,挑選了一塊大的:「父親,你快嘗嘗甜不甜?」
溫慎,甜不甜?
他忍了許久,淚還是陡然掉落。
「爹爹,你為何哭了?」溫諶騰出手來,給他摸摸眼淚。
他笑著搖了搖頭:「我不吃,你拿好,等見了你母親,給她吃。」
第69章
溫諶將糖妥帖包好:「母親在何處?我們何時才能見到母親?」
「快了。」溫慎牽著孩子坐好, 往外道,「杜宇,去裴府。」
車輪碾過石板路, 吱呀吱呀作響,溫諶跟著車廂搖搖晃晃, 抬著小腦袋, 問:「父親, 我見到了娘了該說什麼?」
溫慎勾了勾唇:「問她,是不是不要你和爹爹了。」
溫諶一愣,明亮清澈的眼瞳中蒙上一層水汽:「娘真的不要我和爹爹了嗎?她為何這樣久都不回來看我?」
溫慎輕輕靠在車廂上,緊緊咬著牙關, 未讓淚再掉出來,低聲道:「去問過便知曉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