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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他倒是覺得還好,除了偶爾有些恍惚,一切都如常,也並未有哪裡不舒服,直到在朝議政,他突然倒下。
他什麼也沒聽清,什麼也沒看見,醒來時已躺在偏殿了,內侍太醫都在床邊守著。
先皇逝世並未讓身旁內侍陪葬,這些內侍都是老熟人了,領頭的上前笑道:「太醫方才還說呢,大人勞累過度,要多多休息。」
「多謝諸位照料。」他說罷便要起身,「
方才并州的事還未議完,我現下已覺好了許多,便不在此處躺著了。」
內侍上前攔住他:「陛下吩咐了,叫大人好好休養幾日,等好一些再來朝中不遲。」
他眉頭一緊,心中沒有底。他還未在宮裡站穩腳跟,所得一切不過是一句聖旨而已,他實在不敢輕易離開,唯恐是要出什麼事。
「大人莫慌,太醫說了,大人再不好好休養,往後恐就養不回來了。陛下也是擔憂大人,才叫大人回去歇幾日的。」
張內侍是先帝最為親近的內侍,他倒是不懷疑此人忠誠。
他又起身:「多謝陛下,臣先行告退。」
內侍親自送他至殿外,又回到內殿中,天子正在內殿悄悄觀察,見人回來,忍不住喃喃一句:「右相整日在想什麼呢?怎會病得這樣重?」
「大約是在憂心平陽縣主。」
天子擰眉:「這樣的人也會為情所困嗎?」
內侍並未多言。
「朕挺喜歡他的,他講學講得比那幾個老頭好,至少朕聽著不犯困。況且父皇也說了,可以信任他。」小皇帝頓了頓,「選個好日子,就將平陽指給他吧,反正皇姐不也挺喜歡他的?免得他擔心死了。」
「陛下是天下之主,自然說什麼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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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慎已在床上躺了好幾日了,他不起,也不許月嫵起。
帘子也放了,門也緊關著,不許旁人靠近一步,大有這輩子就要死在這裡的勢頭。
月嫵側臥著,輕輕理好他額前的碎發,輕聲問:「不言,你在想什麼呢?你不說我怎麼會知曉呢?不知曉又該如何解決呢?」
他也側臥著,眼卻閉著,聲音沙啞低沉:「我有時也不知自己在想什麼,我害怕的太多了。」
「在擔心我的事是不是?」月嫵看著他,「我也會這樣,明明其他的事都處置得很好,唯獨遇到你的事就會方寸大亂。」
他睜開眼,嘴角微微揚起。
「可我們總不能一輩子躺在這裡。」
「我知曉,我也知不該將你關起來,我也知你不是一個物件你不是屬於我的,可我還是想要你是我的。我早就變了,我早就不是從前那個可以輕拿輕放的人了。我不能接受你被人搶走,也不能接受你真的願意和別人走。」
月嫵看著他:「你又怎知我不是如此呢?」
「我怕你又被指給別人,也怕你愛上別人,還怕你本是被迫嫁給別人,卻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沉淪了。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你的錯,可我無法接受,我無法好聚好散,我活著你就必須是我的,我若死了你才能自由。我也很厭惡自己這副模樣……」
「所以你才想要和裴喻同歸於盡,是嗎?」
他笑,眼淚卻淌下來,被顫慄的肩抖得到處都是:「這是放過你的唯一辦法。」
月嫵鼻子忍不住泛酸,雙手捧著他的臉,顫聲問:「你如何知曉我想被你放過呢?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和裴喻什麼也沒有,他沒有碰過我。」
「我怎能不知,你一個弱女子,若他真要強迫你,你如何反抗?我只想知曉你心裡有沒有過他,你有沒有將他當成過我。」他急急補充,「可我又知他陪伴你許久,若你真對他動心也無可厚非,我能理解,可我不能接受,我不知該怎麼做……」
「沒有,從來沒有。我對他從來沒有男女之情,也從未將他當成過你。」
他唇角顫抖得厲害:「他與我說,你靠在他懷裡哭了,你哭著告訴他你的小字……」
「他說謊,我是告訴過他我的小字,也告訴過他我和你的事,那是因為我那時太小太蠢了,他一激我,我就什麼都說了。後來靠在他肩上哭,也是他騙我。他說他也不想要這一樁婚事,他也有心儀之人,我以為自己與他同病相憐,將他當成好友,才對他心無芥蒂。從頭到尾,我對他從無男女之情。」
「那後來呢?你為何還會信他?」
「我並未信他,只是除了你的事,我實在沒有辦法了,只有他願意告知我你的消息,我除了信他已沒有別的法子了。我沒想到他會在你跟前說這些,這些事都過去很久了,若不是此刻提起,我都有些記不清了,更何況,我以為這不是多要緊的事……
你說你無法接受失去我,可你又怎知我和你不是一樣的呢?溫慎就是溫慎,不是長得像就可以替代的。小嫵最重要的三年一直和溫慎在一起,身上早就打滿了溫慎的烙印,所有的一切都是和溫慎學的,小嫵早就是溫慎的了。」
月嫵跪坐起身,挪近一些,抱住他:「你從來不是在孤軍奮戰,我也在和你一起堅守。我知這些年我所承受的或許不及你所受的萬分之一,可我並不如你所想的那樣,我並未放棄。往後也是一樣,不論前路如何,我的心一直都會和你在一塊兒。」<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