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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諶垂下眼,看著手心裡的糖,沒再說話。
馬車拐入大道,剛好瞧見郡主府的喜轎, 喜轎兩旁擠了許多人, 轎前是騎著馬的裴喻,滿面春風, 正在與道上賀喜的人回禮。
溫諶趴在他腿上, 伸出脖子往外看:「是他們在成親嗎?排場好大。」
馬車忽然停了。
「杜宇,駕車。」
杜宇沉默一陣,還是拍了拍馬,不遠不近跟在喜轎後面。
臨近裴府,更是鑼鼓齊天, 鞭炮齊鳴,穿著火紅喜服的裴喻下馬, 將喜轎里的新娘打橫抱出來,跨過火盆往門裡去。前來賀喜的人起鬨一陣,跟著湧進府中,門口只剩下守門小廝侍女檢查賀帖。
溫慎盯著那空蕩蕩門口看了許久,忽然道:「下車吧。」
溫諶回過神來,歪著腦袋,問:「娘在這裡面嗎?」
「在。」溫慎答一句,先一步下了馬車,扶著溫諶下來,牽著他往前走,杜宇跟在後面,抱著禮盒。
緩步至門口,侍女迎了上來,恭敬道:「請大人出示請帖。」
溫慎彎了彎唇:「許是太傅忘記與我發帖了,我並沒有請帖。」
侍女未見過這樣的情況,微微愣了一下,看他一眼,又很快垂下頭:「請問大人是……」
「新任中書令,姓溫。」
侍女一副恍然明了的模樣:「請帖早便發了,大人既是新任,確實應是未發到。奴婢們疏忽,請大人莫怪罪,隨奴婢進府。」
「有勞了。」溫慎微微頷首,牽著溫諶跨進門檻。
仍舊守在門口的侍女小廝朝溫諶看去,總覺得哪處有些怪,直到人繞過影壁進了裡面,忽然有人反應過來:「那個小公子長得是不是有些像郡主?」
同在迎客的松黛愣住,提著裙子往裡追。
此時,溫慎已帶著溫諶進了大廳,朝著廳中央走去,就站在一對新人身後。
察覺不對,周圍閒聊嬉笑全停了下來,只剩喜樂孤奏幾聲。
上首裴夫人察覺不對,蹙眉看來:「你是何人?」
裴太傅正樂呵呵的,聽到聲音才瞧見溫慎,先是一愣隨即一喜:「原來是溫大人,快坐快坐。」
扶著侍女起身的月嫵一怔,緩緩直起身。
她想,或許只是同姓。
「太傅多禮。」
可這聲音和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她乍然回首,掀開蓋頭,看見了站在身後的人。
臨近黃昏,熱烈又喜慶的火紅晚霞映在他身後,他逆著光,目光越過看向上首的裴太傅。
月嫵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見他的輪廓。
他似乎是瘦了許多,原先流暢的頜角有些微微凹陷,發間多了幾根銀絲,夾雜在黑髮中格外顯眼。
「我是來尋人的。」他說。
「哦?來尋何人?」裴太傅聲中仍有笑意。
他垂首,推了推身旁小兒,輕聲道:「去吧。」
小兒往前走了幾步,轉頭試探看他,見他微微點頭,又回過頭去,往前繼續走,停在了月嫵跟前,試探著牽住她的手,仰著頭問:「娘?」
淚從她眼中掉出來,帶走一行脂粉,她顫抖著,緩緩低頭,看向站在跟前的小人。
他今年應當八歲了,可他好瘦小,看著還不如容妃膝下七歲皇子強壯。
「母親?」他又試探問一句,看見那隻塗著紅色丹蔻、抬起卻不敢放下的手,似是有了判斷,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娘,你不要我和爹爹了嗎?」
他仰著頭,微白的臉頰接下一滴淚,眼也濕潤了,摸出袖中的紅色紙包,高高遞給她:「娘,我給你吃糖,你跟我和爹爹回家好不好?我很想你,爹爹也很想你。」
月嫵鈍鈍抬頭,看向前方正在看著的人,那眼神沉鬱死寂,她何曾在這人臉上看到過這樣的眼神。
他似乎從來都是溫和的,包容的,無論是對她還是對任何人。
「這如何可能?!」裴夫人拍案而起,臉被氣紅了半截,若不是怕得罪人,此刻就要質問坐在身旁的長公主了。
裴喻倒是泰然自若,笑著道:「此事另有隱情,今日讓諸位見笑了。松黛,帶諸位大人去前面入席,這會兒喜宴也該做好了,稍待片刻便能用膳。天氣熱,先弄些冰鎮的楊梅湯呈上,莫讓諸位大人干坐著。」
說話間,已有人陸陸續續走了。
這屋裡有皇親國戚又有世家老臣,還有朝堂新貴,任何一個他們都得罪不起,心底再痒痒,也不敢多待。
「是,奴婢這就去安排。」松黛與守在門外的侍女簡單交待幾句,很快廳里所剩無幾的人也走完了,只剩下主家人。
裴太傅重重嘆息一聲,不知該怪誰好,一甩衣袖,留下一句你們看著解決,便也走了。
裴喻倒是鎮定,還在後頭行禮:「父親慢走。」
「你還有心思笑?」裴夫人有些坐不住了,上前道,「你今日必要與我說明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裴喻拍了拍母親的手,笑著道:「母親莫急,此事兒子是知情的。驕驕早便與兒子說明了,她曾誕下一個孩子,兒子想著並不介意,因而未曾與母親告知過。」<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