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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出去了,門也關上了,月嫵膽子大了起來,緩步在屋內移動。
她停在書桌前,指尖輕輕拂過書冊,悄悄翻開扉頁,看到了裡頭手寫的水經注三個大字。
這書她看過一些,講水域的。
她不動聲色放下書頁,又抬頭去看牆上掛著的書畫。
方才隔得遠,她還以為這些字畫是溫慎收集來的,現下才發現每副字畫上都蓋著一個「溫」字。
原來是他自己寫的…
這牆上的字多為顏體,雄渾敦厚,一如他本人。畫為工筆畫,畫得皆是花鳥草木,筆觸細膩,色彩豐富。
她正打算摸一摸那畫,門忽然響了,她立即走回桌前坐好,不知溫慎早已透過門窗映出的影子看到她的一舉一動了。
溫慎拎了桶水進來,找出兩個木盆放好,與她解釋:「這個是洗臉的,這個是淨足的,這個長巾…」
他頓了頓,抓緊手中長巾:「這個長巾是乾淨的。」他用過後洗乾淨曬乾淨的,不是新的,家中實在是沒有新的了。
「多謝。」月嫵接下長巾,攥在手心裡。
「這是水瓢,你往木盆里倒水便好。」他又叮囑幾句,轉身出門,「我先出去了,有事喚我。」
他推了門出去,站在廚房檐下,直視滿天大雪,餘光無奈瞥見正屋窗上的倒影。
倒影拿著的手中長巾,低頭…聞了聞。
溫慎渾身一緊,血脈倒流,頭腦發脹,幾乎不能呼吸。
他在原地打了個轉,急急要進廚房,一抬眸卻看見窗欞上映出的兩團小水滴。
腦中嗡的一聲,他停在原地,怔怔盯著窗上的人影。
直到積雪讓屋檐承不住,咚得一聲落在地上,他才醒過神,慌忙進了廚房,嘭得一聲關了門。
「溫公子…」
微弱的一聲,將他從胡思亂想中拉出來。
他沒有出門,就站在廚房門後,往外喊:「有何事?」
「水倒在何處?」屋裡人隔空問。
「外面太冷不必出來倒,明日再倒便行。」
「好。」
他沒再回答,屋裡人也沒再問。
沉默了許久,他脫下身上的普通大氅,躺在廚房的簡易木床上,緩緩閉上眼。
廚房灶台中還有火,不算太冷,他卻一點兒睡意都沒有,一閉上眼,腦中全是方才的畫面。
活了十九年,他哪裡見過這樣的場景?別說是沒和女子接觸過,平日裡同窗就是討論起,他也從不參與。
身體有了明顯的變化,他的第一反應是羞愧,接著是生氣。
羞愧生氣自己品行不端,所為非君子。
他連大氅也沒披,直接出了門,站在小院中,任由雪覆蓋在身上。
直到眼睫承不住積雪,被壓得往下垮,他嘆出一口濁氣,被寒風化為一團霧氣,隨風飄散後,他抬步回到廚房裡。
那些畫面終於從他的腦中離開,他脫了被雪水浸濕的外衫,躺上簡易木床,緩緩闔眸。
意識正要消失時,外頭傳來一陣敲門聲。
「溫公子…」
他一驚,又清醒過來,急忙起身穿戴整齊,往門口去。
「陳姑娘,可是有何事嗎?」他沒開門,就站在門後。
「屋裡太黑了,我有些害怕…」月嫵本就怕黑,這屋子又不隔音,時不時便有呼嘯風聲從窗外傳來,她害怕得睡不著才起床來尋人的。
溫慎一怔,沒有說話。
「溫公子,可否可否…與我共處一室?」
溫慎心頭一震,先前遺忘的畫面又盡數回到腦中。他喉頭滾動一下,沉聲道:「這樣恐怕不妥。」
月嫵當然知曉如此不妥,可她覺得溫慎是個好人。
「溫公子,我…」她抿了抿唇,「我真的很害怕…能不能求求你、只陪我這一晚…」
溫慎閉了閉眼,道:「姑娘若真是害怕,便將燭火點上,你我男女有別,如此實在是有違禮數。」
「好、好…」
「火摺子在桌上,若是尋不到,在炕里點蠟燭也行。」
「我…」月嫵還想再說些什麼。
溫慎無情打斷:「外面冷,姑娘早些回屋休息,在下也要休息了。」
縱使月嫵臉皮再厚,也再不好意思多說,只得施施然轉身,回到房間中。
其實溫慎家的土炕很大,夠好幾個人一起睡,月嫵也不怕他和自己睡一張炕。
只可惜,溫慎不願意。
她磕磕絆絆摸到火摺子,摸索著去點蠟燭。
燭火亮起來的瞬間,她心中的恐懼終於消減了一些,可躺在炕上,聽著外頭的風雪拍打聲時,她還是有些害怕。
莊子生活無聊,從前那些小丫鬟總喜歡聚在一起講一些鬼怪異事,她雖害怕,可每次總會忍不住偷聽一會兒。
後來,她便怕黑了。
她縮在被子裡,聞著裡頭淡淡的澡豆氣味,強睜著一雙眸子,盯著房梁,腦子開始想一些有的沒的。
溫慎的被子挺好聞的,長巾也挺好聞,不知道用的澡豆里加了什麼東西……
她的眼皮招架不住,最後連什麼時候睡著的都不知曉,只知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快到晌午。
從前她也是想睡到幾時起便睡到幾時起,這會兒起遲了也不覺得有什麼。
她娘說過,她是公主之女,生來身份尊貴,想做什麼便做什麼,誰人敢多一句嘴,拖下去打罰便是。<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