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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微微頷首:「那便如此。裴氏老小孤寡該如何處置?」
「分散送去偏遠州縣,任其自生自滅。」
「此法恐為以後留下禍患。」皇帝皺眉。
「裴家人被關了這樣久,未見其它世家相救,內里早已大亂,又聽聞被送去偏遠之地,恐怕矛盾只會更加激烈,即便是偏遠之地總也有個好壞中下之分。況且世家軟弱無骨一盤散沙而已,不足為慮。」
皇帝輕輕點頭,暫且應下,面色輕鬆許多,又問:「裴喻當如何處置?」
「殺之。」
「不言此策是為公道還是因私情。」皇帝看著他,略有笑意。
「私情。」
皇帝朗笑幾聲,指著他道:「你倒是坦蕩。」
溫慎緩緩叩首。
「你們倆這回給朕添了好大的麻煩,讓你去幽州待幾日也不算過分吧?」
「臣叩謝陛下。」
「你與平陽,朕便不賜婚了。她一向嬌蠻任性慣了,你需得多讓著她些。」
溫慎應是:「臣遵旨。」
皇帝深吸一口氣,擺了擺手:「去吧。」
這一次,往宮門去的路上,他心中終於輕鬆很多,他也同樣不是很喜歡這四四方方的天。
往出走沒多久,皇帝身旁的內侍追了上來。
「大人,罪臣裴喻請求見大人一面,陛下已允了。」
他稍稍點頭:「勞煩帶路。」
不出多時,他便看見了裴喻。
裴喻本就體弱多病,又坐牢受刑,此時這副虛弱的模樣看著是來不及砍頭就要死了。
「裴大人還站的起來嗎?」溫慎斜視。
裴喻垂著頭,已看不出什麼人樣,笑聲卻依舊囂張:「不想溫大人比我預想得要有膽量一些,竟還敢來見在下。」
「來送大人最後一程。」
「在下和大人打個賭。若在下要求見縣主,大人猜她會來嗎?」
溫慎嘴角一沉。
裴喻又笑了幾聲,忍不住劇烈咳嗽幾聲,扶著牆緩緩起身,彎著唇道:「僅是一句話便擾得大人心神不寧,實在有趣。」
「你要死了。」
「但我會永遠活在有些人的心裡。」裴喻緩緩抬眸,疲憊的眼中露出些精光,「你猜她看見我的時候會不會想起我?想起我和她的八年?」
溫慎眼中立即起了血絲,長袖下的手也握成了拳,裴喻只是瞥了一眼,又笑:「三十而立了,溫大人,為何還為了一小女子這樣沉不住氣?她其實心裡從來沒有過我。」
他頓了頓,捧腹又笑又咳:「不過,你信嗎?哈哈哈哈哈…咳!咳!」
「你不信,你太在意她了。」他接著說,「不怪大人,大人年幼失怙,漂浮不定,好不容易在縣主這兒生了根有了家,可惜沒多久又沒了,也是怪可憐的。
若是自願的就罷了,若是被強迫也可以一筆勾銷,可偏偏她是在被逼迫中,因為你一日日淪陷朝我靠近。
你無法責怪她,也無法原諒她,你只能痛苦。一切都無法挽回了,她每次看到你時都會想起我,正如看見我時會想起你,可惜溫大人氣量小,無法容忍自己身上有別人的影子。
唉,真可憐啊。」
「閣下倒是幸運得多,聖上仁慈,並未牽連整個裴家,想必此時令堂正高高興興與令弟一同前往流放之地。」他臉上並無譏諷嘲笑之意,平靜得如湖面一般。
卻輪到裴喻臉色驟變,沒人見過玉面公子如此扭曲的一面。
可溫慎仍舊是淡淡的,只道:「裴大人與在下年齡相仿,不也因年少之事耿耿於懷嗎?」
他只留下這一句,便轉身離去,任由背後裴喻如何用言語挑撥刺激,也再未回頭。
宮門外,杜宇和付同一起來接他。
「大人終於是沒事了,這些天都快把我給急死了。」
「我也是,我也是。」
杜宇從徐州回來知曉溫慎被關後,便奔前走後去尋一些從前的熟人。付同得知消息也趕來京城,兩人聽謝溪行的安排,這才張羅著去尋百姓請願,好在現下是無事了。
「以前總想著要來京城,如今看來,偏僻之地也有偏僻之地的好處。」付同忍不住感嘆。
杜宇在一旁應和:「是啊是啊,去幽州也挺好的,聽說那邊水草豐茂,牛羊成群,也是個好去處。」
兩人說著,已近府門,突然瞧見門口蹲著月嫵。
這一回,誰都沒有再出口譏諷。
付同低聲朝馬車內道:「大人,縣主來了。」
溫慎未下馬車,只輕輕應了一聲,未說許人進門,也未說不許人進門。
付同見狀,又補充一句:「帶著行李來的。」
「你去開門迎她吧。」溫慎淡淡道。
「是。」付同當即跳下車,朝門口跑去,「縣主裡頭請。」
月嫵一早就瞧見他們了,這會兒得了話,臉上才有一些笑意,看著馬車車窗問:「溫慎在車裡嗎?」
「在的。」
「那我去接他!」她跑過去,擋住了馬車前行,笑著朝裡頭喊,「溫慎,你不下車嗎?」
車廂里沒有回答,不過多久,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挑開車簾,那手消瘦慘白,上頭的筋脈和細小傷痕清晰可見。<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