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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嫵走近幾步,歪著身子看他:「你能給我梳嗎?」
他餘光偷偷瞥她一眼,什麼也沒看清便又收了回來,不動聲色撤開一些,擦掉桌上的那一滴墨。
「木架上有髮帶,你若實在不會,簡單束起來便好。」
月嫵抿了抿唇,後退幾步,拿了髮帶,坐在銅鏡前,雙手舉在腦後,與又長又順的頭髮鬥智鬥勇。
她穿的是大袖,層層疊疊的袖子往下滑落,露出一節雪白的手臂。
溫慎正在偷瞧她,想看看她是不是真不會梳頭,可不想一抬眼卻看見這樣的情形: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他猛得搖搖頭,心中暗罵自己一句,用力將方才的畫面從腦子甩走。
「它束不緊。」月嫵一臉委屈地看著他。
他腦子正亂著,等清醒過來時,已站去了月嫵身後,雙手攏著她的秀髮。
「我…」都到了這地步,再拒絕便是道貌岸然了。他穩了穩心神,看著銅鏡中自己的手,細細道來,「這樣攏起來,稍稍轉動一下,再用髮帶系上…」
他伸手去要髮帶。
月嫵反手將髮帶遞給他,溫熱的指尖觸碰到了他的掌心。
他一驚,抓住長發的手險些用力。
「接著這樣系好便行。」他垂著眼睫,不敢抬眸。
月嫵卻像沒事人一般,對著銅鏡滿意摸摸自己的發頂,坦蕩至極:「多謝。」
說罷,她忽然起身,長發在腦後轉了一圈。
溫慎還未反應過來,怔怔站在原地,任由那順滑的長髮掃過鼻尖。
人都走去書桌旁坐下了,他還未回過神,愣愣站在那兒不知在想些什麼。
月嫵回頭看他:「不是說要寫字嗎?」
他連連點頭,快步走過去,將紙張鋪好,拿了筆,沾了墨,雙手奉上。
月嫵接過筆,以筆頭抵著唇角,略微思忖一番,回眸看他一眼,眸中露出狡黠的笑,提筆用小楷在紙張上寫下: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
這是...這是寫妻子思念丈夫的詩句...
她知曉嗎?
溫慎心中有些亂。
月嫵半分沒察覺,她只是單純認為這句詩的前半句寫的便是溫慎,甚至還有些小得意,問:「我寫得如何?」
溫慎不知她問得是這句詩還是這書法,又怕是自己多想,只能硬著頭皮回答:「甚好。」
「那我以後能和你一起抄書賺銀子。」月嫵眉眼彎彎,臉上的酒窩越發明顯。
溫慎想要避開眼,卻又覺得這樣太過心虛,強忍著紛亂的思緒盯著人看。
「我若能賺到銀子,你可以不可以買一些好吃的?」單吃那窩頭實在沒味兒。
溫慎反應過來:「這個季節吃食不多,家中的口味確實單薄了一些。」
可以前即便是到了冬天最冷的時候,她也什麼都能吃到。
她並不覺得自己挑剔,只怪窩頭太不太好吃:「你要抄什麼書?我現在便可以抄。」
溫慎給她找出紙張:「你若想抄便先抄寫《增廣賢文》吧,《水經注》我抄了一些了,後面變換字跡不好。」
她鋪好紙,拿起筆便開始寫:「也行,《增廣賢文》我也讀過。」
溫慎只彎了彎唇,並未答話。
月嫵寫了幾行,覺得還算順手,便擺了擺手,打發人出去:「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好。」溫慎沒再盯著她看,轉身出門。
她也不太在意,自己寫自己的。
只是沒一會兒,她便寫了個錯字,紙張算是廢了,她又抽出一張新的繼續寫。連續廢了好幾張紙後,終於寫順手沒再錯過。
日中,略微昏暗的日光從窗外照進來,她放下筆,伸了個懶腰往門外走。
行至門前,見溫慎要進來,她又退回去,與人匯報:「我快抄完了,但不好意思啊,寫壞了幾張紙。」
她話是這麼說的,語氣里卻半點兒不好意思的情緒都沒有。
抄一本書賺的銅板也買不了多少紙張,但溫慎並未生氣,反而安慰她:「不要緊的,我第一次抄書也是這般。」
她順著話頭往下:「我也是前兩頁老是錯字,不過後來便沒有了。」
溫慎微微頷首,附和應是。
月嫵一點兒沒往心裡去,捧著肚子,絲毫不將他當外人,連一聲溫公子也不喚了:「我餓了,你做飯了嗎?」
「已煮好了,就是來叫你吃飯的。」溫慎解釋一句,走在前頭,領她去廚房裡。
鍋蓋揭開的一瞬,香味兒從裡頭冒了出來,月嫵立即伸著脖子去看。
燉的蘿蔔,裡頭好像放了肉,還有點兒油花子漂著。
她忍不住舔了舔唇,退開一步,讓溫慎去端菜。
廚房裡就是小木桌子,溫慎直接將飯菜盛了放在桌上,月嫵沒等他招呼便坐下來,夾了塊蘿蔔往嘴裡塞。
說實話,她本來不抱太大希望的,但蘿蔔進入口中綿軟化開,鮮鹹的味道在舌尖綻放的那一刻,她的眼睛亮了。
「溫慎,你做飯真好吃。」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直接喚上了大名。
溫慎微微一愣,不知手中那雙並未用上的公筷還要不要遞出去。
月嫵又夾了一塊蘿蔔放進口中,見他不動,催促道:「你也快吃呀。」
一時竟分不清到底誰才是客人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