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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幾個空降兵安排了工作,又著重叮囑一番,葉振邦才跟著甄志明前往二病房。
“諸葛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沒有生命危險。”甄志明加快步伐,追上了超到前面的葉振邦,說道,“我找主刀醫生詢問了詳細情況,從諸葛身上取出二十多塊彈片,最重的有二十多克,最輕的也有五克。”
葉振邦看了眼甄志明,放慢了腳步。
“送來的時候,收縮壓不到七十,舒張壓測不出來,如果不是特別強壯,還有強烈的求生欲望,誰也救不了他。”甄志明沒有放慢腳步,趕在葉振邦前面走到病房門前,才回頭說道,“能這麼快甦醒,簡直就是奇蹟。”
“誰替諸葛做的手術?”葉振邦在門口停了下來。
“我在軍醫大的學長,現在……”甄志明愣了一下,明白了葉振邦的意思,說道,“我已經打了招呼,學長跟我關係不錯,肯定會格外關照。”
甄志明算得上半個同班戰友,葉振邦沒再羅嗦,掀起門帘進了病房。
前腳剛踏進去,後腳還在門外,葉振邦就嗅到了一股強烈的消毒水氣味。
二病房是重傷員臨時安置病房,住的全是危重傷員。因為缺乏基礎衛生設施,連用來沖洗地面的潔淨水都不多,所以只能使用消毒水,防止細菌與病毒滋生。
與陶安康那些能下地走動的傷兵相比,這裡住的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傷員。
僅僅一眼,葉振邦就為自己手腳健全的走出戰場,而不是被人用擔架抬出戰場而感到無比慶幸。
面積大約四百平方米的帳篷內,分四行擺放了大約兩百張病床。在葉振邦看到的二十多名傷員中,大多傷在四肢上,截肢的超過一半。就算保住了性命,不用再上戰場,他們的餘生中也將與傷殘為伴。
戰爭,奪走的不僅僅是生命。
因為在戰地醫院有熟人,所以諸葛宏彥得到了一張挨著窗戶的病床。葉振邦走過去的時候,他正看著窗戶外。察覺到停下的腳步聲,諸葛宏彥猛的回過頭來。見到葉振邦,空降兵下士愣了一下,趕緊用手在臉上抹了一下。
葉振邦看得很清楚,諸葛宏彥抹掉的是兩行還沒幹掉的淚痕。
“感覺好些了吧?”葉振邦坐到了旁邊的板條箱上。
諸葛宏彥點了點頭,長出口氣,努力控制著情緒,竭力不讓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湧出來。
見到諸葛宏彥這個樣子,葉振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本來就不善於撫慰別人。
“諸葛,你會好起來的,我問過……”
“班副,你告訴我……”諸葛宏彥沒有理會甄志明,一把抓住葉振邦放在膝蓋上的右手,“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廢了?”
甄志明剛想開口,看到葉振邦遞來的眼神就閉上了嘴。
葉振邦也沒開口,只是用力握著諸葛宏彥的手。
適當宣洩是緩解壓力與化解悲痛的有效法子。
“我就知道,他們沒有說實話。我廢了,是個廢人,從此以後……”諸葛宏彥一下激動了起來。
見此情形,甄志明有點忍不住了。
宣洩過頭就不是緩解壓力,而是精神分裂。
“班副,你告訴我……”諸葛宏彥用力搖晃葉振邦的手,急切想得到一個明確答覆。
見此情形,葉振邦都頂不住,不得不向甄志明投去求救的目光。
“諸葛,你冷靜點。他們是誰,他們說什麼了?”
“他們就是你這樣的醫生!”諸葛宏彥很情緒化,“他們什麼都不說,不管我怎麼問都不肯說。”
甄志明一下愣住了,頓時啞口無言。
“諸葛,志明不是這裡的醫生。”葉振邦蹲了下來,“你問什麼了?”
“我問他們,我是不是廢了,他們全都不肯說,沒一個肯告訴我。”
葉振邦皺起眉頭,也有點摸不著北的感覺。
“我知道,病情越嚴重,醫生越不會告訴病人。他們不肯告訴我,肯定是我廢了,徹底廢了。”諸葛宏彥再次握緊葉振邦的手,滿臉急切的說道,“班副,他們不肯告訴我,肯定會告訴你。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廢了,是不是成了個廢人?”
葉振邦不是醫生,更不是心理醫生,根本搞不明白諸葛宏彥的意思。
“諸葛,你能不能說明白點?”甄志明也蹲了下來。
諸葛宏彥看了甄志明一眼,似乎不太相信這個穿白大褂的傢伙。
“志明是自己人,有什麼就說出來吧。”
甄志明像哄小孩一樣,非常誠懇的點了點頭,還擠出了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
“我醒來後,發現……”諸葛宏彥朝床尾看了一眼,“兩隻腳沒有一點感覺,好像……好像根本不存在。”
葉振邦立即朝甄志明看了一眼。
“班副,我是不是像他一樣?”諸葛宏彥把目光轉向了旁邊床上雙腿高位截肢的戰友。
甄志明走到床尾,掀開被單看了一眼,然後朝葉振邦搖了搖頭。
“班副,我求你一件事。”諸葛宏彥盡力克制住情緒,故作平靜的說道,“我不想在輪椅上過一輩子,更不想在饑寒交迫中了此一生。班副,帶我出去找個沒人的地方,給我一枚手榴彈,我自己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