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他根本就沒進得去好不好
雲嬗下樓時,賀雪生正在陪沈晏白吃晚飯,看見雲嬗匆匆從樓上下來,瞧著臉色不太好。她知道,今天發生的事情一定會讓哥哥大發雷霆。
剛從保鏢隊長才被叫上樓去,雲嬗貼身保護她。也少不了被哥哥責備。
這樣想著,她本來胃口就差,為了陪沈晏白,才勉強吃了一點,這下是一點都吃不進去。她擱下筷子,叫沈晏白好好吃飯,她則起身,穿過客廳,向一側的傭人房走去。
她來到雲嬗房前,抬手敲了一下,然後推開門走進去。雲嬗正站在窗前發呆,時節已經入冬,入夜後。外面就起了霧,路燈傳來朦朧的光線,映襯得她的神情有些飄渺。
賀雪生在她身後站定,看她雙手抄在黑色緊身褲的口袋裡,小臉微微繃著,她道:「雲嬗,我哥是不是發脾氣了?」
雲嬗後背微僵,她轉過身來。定定地望著賀雪生,賀雪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剛要說話,雲嬗已經移開視線,看著窗外濃如潑墨的夜色。「雪生小姐。你知道我們這行最忌諱什麼嗎?」
「嗯?」
「最忌諱當事人不坦誠。」雲嬗說完,再度看向她,「上次,你在禁止停車區停車,下車沖向天橋,那時候就有所異常了,你為什麼不和我溝通?我以為這兩年來,我除了是保護你的保鏢,我們也還算得上可以說話的朋友。」
雲嬗的語氣里並沒有責怪。也沒有怨恨,她只是擔心,擔心她保護的人真的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那樣的話,她沒臉再見賀東辰。
「雲嬗,我不確定那是不是我的幻覺,我並非有意隱瞞。」賀雪生嘆息。
「大少爺很緊張你,你對他對這個家都很重要,有些事情如果你不方便告訴我,請你告訴大少爺,至少很多複雜的事情都會變得簡單。」
賀雪生咬了咬唇,她聽懂了雲嬗的意思,她神情黯淡下來,「有些事情如果連你都沒法說,又怎麼可能告訴哥哥?」
雲嬗看著她轉身離去的背影,她形容不出來那道背影里都蘊藏了些什麼,她閉上眼睛,無力的垮下肩來。賀雪生不願意合作,那麼情況勢必會複雜許多,她失蹤那兩年發生的事都成了謎,他們甚至不知道誰是敵人。
賀雪生回到餐廳,沈晏白已經吃得飽了,挺著圓滾滾的肚皮靠在椅子上,說不出來的滑稽。看見賀雪生回來,他立即從椅子上滑下來,拽著賀雪生的衣角不放,生怕她再拋下他。
「吃飽了嗎?」賀雪生拿紙巾擦了擦他油油的小嘴,他害羞的垂下頭去,應了一聲。
雲姨過來告訴她,已經收拾好客房了,如果沈晏白困了,可以帶他上去休息了。賀雪生謝過雲姨,領著沈晏白上樓。
上了樓,沈晏白緊緊拽著賀雪生的衣角,不願意去客房睡,「花生,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嗎?我一個人睡我害怕。」
賀雪生垂眸看著他那張青紫交加的小臉,實在不忍心拒絕他的要求,她點了點頭,「可以啊,但是你要先去洗澡。」亞大有巴。
「耶!」沈晏白興奮的跳起來,嘴巴張得太大,反而扯到傷口,疼得呲牙咧嘴的,賀雪生笑盈盈地看著他,帶他去了她的房間。
沈晏白走進去,就被滿眼的粉色迷住了,他睜大眼睛,驚嘆連連,「哇,好像公主的房間,我好喜歡哦。」沈晏白說著,踢了鞋子,就在粉色沙發上滾來滾去,不時抱起粉色的抱枕玩得不亦樂乎。
別看他是個男孩子,其實他內心裡還是住著一個傲嬌的小公主。
賀雪生靠在沙發上,看他在沙發上亂滾,也沒有制止他。眼前仿佛看見了一個扎著小辮子,長得萌萌的小女孩,也這樣在沙發上滾來滾去,她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臥室門被敲響,賀雪生抬頭望過去,就見賀東辰手裡拿著一套睡衣進來。沈晏白見有人來,連忙從沙發上坐起來,小臉嚴肅地望著賀東辰,心裡謹記,要在花生的家人面前表現得穩重一點,才能獲得他們的認可。
賀東辰瞧了一眼小不點,將睡衣遞給賀雪生,賀雪生接過去,才發現睡衣是純棉的,看上去有些年代了,「這是你小時候穿的?」
賀雪生看見中間還是對襟盤扣的,但是睡衣的樣式不過時,看起來也很新,不像穿過的。
賀東辰搖了搖頭,「沒有穿過,一直放在柜子里壓箱底,看他沒有帶衣服過來,拿來給他穿。」
「哦。」賀雪生點了點頭,想起剛才雲嬗的事,她說:「哥哥,不要怪雲嬗,今天的事是我太任性了,這兩年她在我身邊,付出了許多,為了保護我,連男朋友都沒時間去交。昨晚雲姨還在和我說,有沒有認識的青年才俊,給雲嬗介紹一個,轉眼她就三十了,擔心她留成老姑子了。」
賀東辰聽到「男朋友」三個字,眉心蹙了一下,說:「三十很老嗎?現在三十歲未婚的大齡女青年多不勝數,別人都不著急,就她急?」
賀雪生聽出他的語氣有點沖,也沒往別的地方想,只道是因為下午的事,他還余怒未消,她皺眉,「你都知道三十歲是大齡女青年了,雲姨就這麼個寶貝女兒能不著急嗎?」
賀東辰今天心情就不好,這會兒聽到雲姨著急把雲嬗嫁出去,語氣就更不好了,他說:「她不是還有兩年才滿三十,就這麼缺男人?三十歲,三十歲我就讓她嫁出去,行不?」
賀雪生瞪著轉身走出臥室的男人,哥哥說話怎麼這麼刻薄,什麼叫就這麼缺男人?這又不是雲嬗的意思,是雲姨的意思好不好?
她回頭,就見沈晏白趴在粉色沙發上,黑曜石一樣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瞅著她,問她:「花生,你和哥哥吵架了嗎?」
「沒有。」
「可是哥哥看起來好生氣。」
賀雪生想了想,還是沒想通賀東辰在發什麼脾氣,她拿著睡衣進了浴室,清洗了浴缸,往浴缸里放熱水,然後出去叫沈晏白洗澡。
沈晏白蹦蹦跳跳進了浴室,等賀雪生進去時,他的衣服扔了一地,他則躺在浴缸里享受泡泡浴,一邊泡澡一邊說:「花生,你用的什麼沐浴露,好香啊。」
「薰衣草。」賀雪生彎腰撿起衣服,然後走到洗手池邊,放手洗衣服。
沈晏白趴在浴缸邊緣,看她將內褲撿出來單獨洗,他心裡冒起幸福的泡泡,他一定不能辜負給他洗內褲的女人。
賀東辰站在走廊里,想起賀雪生剛才說的話,他眉峰緊蹙,還沒來得及細想,已經轉身下樓,往一樓傭人房走去。
雲嬗一直生活在賀宅,她上初中後,就與雲姨分開住了。賀東辰站在她的房門外邊,原本想敲門的,手舉起來又覺得多此一舉。
大手握住門把,輕輕一扭就推開,雲嬗正在換衣服,冷不防聽到開門聲,她吃驚的同時,已經迅速捉過衣服擋在胸前,黑臉瞪著走進來的英俊男人,「大少爺,進門前難道不會敲門嗎?」
賀東辰一手握住門把,黑眸睨向站在身邊的女人,柔和繾綣的燈光下,她雙手抓住衣服擋在胸前,露出精緻的鎖骨與纖細的雙臂。黑色的衣料,雪色的肌膚,黑與白極端的映襯下,透著說不出的性感。
他喉結迅速滾動了一下,一時間竟忘記了自己下樓來是要幹什麼的,他上前一步,雲嬗嚇得後退了一步,腳後跟抵著床沿,退無可退。
她臉頰染上淡淡的紅暈,警惕地瞪著他,「大少爺,你再往前走一步,信不信我喊人了?」
賀東辰停下腳步,瞧她一臉防備,他曬笑一聲,倒是沒有再往前走。他的目光充滿侵略性的從她的.裸.肩緩緩向下移,然後定在一個點上,忽然道:「還疼嗎?」
雲嬗腿心一軟,差點跌坐在床上,俏臉一點點紅了,像熟透了的西紅柿,臉頰滾燙,她惱羞成怒道:「出去!」
他是故意來這裡羞辱她的吧?
賀東辰瞧她反應激烈,心裡盤踞著的那股怒氣竟漸漸消下去了,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出去了。
雲嬗跌坐在床上,懊惱的抓了抓頭髮,她沒有賀東辰那樣心寬,能做到公私分明,剛才在樓上才吼了她,下樓來就能假模假樣的問她疼不疼?
疼他妹,他根本就沒進得去好不好?
……
沈存希刻意在公司待到十點半才不緊不慢的往家趕,他放了蘭姨三天假,理由是他這幾天休息,在家帶帶沈晏白,聯絡聯絡父子感情。
蘭姨終於盼到沈存希轉了性,要給沈晏白點父愛,她怎麼好杵在家裡耽誤他們父子倆培養感情?於是樂顛顛的收拾了東西,回家去了。
他開車回去時,心裡還在想,終於把依諾拐回家了,接下來沒人打擾,他們才能好好培養培養感情。他到依苑時,已經快十一點半了。
車子駛入依苑,依苑裡除了路燈,別墅里黑洞洞的,他皺眉,也許他們已經睡下了,這樣正好,他偷偷摸進去,還能陪她一起睡覺。
此刻沈存希心裡滿是猥瑣的心思,他下了車,穿過花園,已經按捺不住心裡的激動,按了密碼鎖進門,玄關處的感應燈亮了起來,他換了鞋子,發現玄關處並沒有女鞋。
他沒有多想,一邊脫下大衣,一邊上樓。
一路上去,燈光亮起,他來到沈晏白房間外,深吸了口氣,才緩緩推開門,路燈透過濃霧照射進來,臥室里的小床上十分整齊,他抬手按開燈掣,屋中大亮,他看清床上確實沒有人。
心情沒來由的煩躁起來,他轉身,從二樓到三樓,每間客房都找了一遍,都沒有找到沈晏白與賀雪生的身影,他劍眉蹙起,心情煩躁到極點。
他掏出手機,也不管現在幾點,撥通沈晏白的電話,電話響了許久,都沒有人接聽,他已經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滿懷期待的回來,結果希望落了空。
他掛斷,再打過去。
賀雪生給沈晏白講了故事,小傢伙實在累極,倒在床上酣然大睡。她起身去浴室洗澡,沖了一半,聽到手機響,她拿浴巾裹住身體,匆匆走出來,在床頭上看見了沈晏白的電話手錶,手錶上存的名字是希哥。
她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沈晏白,猶豫了一下接通,「你好,這是沈晏白的電話,你哪位?」
「依諾?」沈存希一愣,沈晏白的電話依諾接的,那就代表他們現在在一起。這個不靠譜的臭小子,不是讓他把人帶回家裡嗎?
「沈總,小白在我家睡著了,明天等他醒了,我讓他給你回電話。」賀雪生以為沈存希是來查崗的,連忙道。
沈存希還要說什麼,那端已經掛了電話,他氣不打一處來,瞪著手機足足有三分鐘,到底還殘存著幾分理智,沒有將電話再打過去質問,以免打草驚蛇。
他將手機擱回西服口袋裡,手指硌到一個硬殼的東西,他掏出來,抽了一根煙點燃,吸了一口,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吐出長長的煙圈,鳳眸中有著說不出的黯然。
窗外的夜風吹進來,掀起他的衣角,他身影透著幾分蕭瑟與蒼涼。如此費盡心機要霸占一個女人,偏偏就是得不到。
……
翌日,沈晏白醒得早,他睜開眼睛,就看到了宮廷風格的床罩,頓時幸福得直冒泡。他轉頭,就看到睡在他旁邊的賀雪生,睡顏恬靜,就像童話書里說的睡美人。
他盯著她粉嫩的唇瓣,想著如果他親她一下,她會不會像童話書里的睡美人一樣睜開眼睛來。不過他到底膽小,沒敢真的付諸行動。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她都沒有醒來的跡象,他躺不住了,索性坐起來下床。屋子裡是恆溫25度,擱在角落裡的加濕器咕嚕咕嚕的往外冒著白煙,他站在窗前,玻璃窗上凝結著露珠,窗前的出風口上,他的藍底奧特曼內褲正迎風招展,他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他在臥室里轉了一圈,這裡摸摸,那裡碰碰,一會兒又趴在床邊,看著睡得正沉的賀雪生,小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
過了好一會兒,確定她不會信,他揉著餓扁的肚子,轉身往門邊走去,拉開門,就看到花生的哥哥從走廊那邊走過來,他立即跑出去,熱情的喊道:「哥哥,早啊,你下樓去吃早餐嗎?我和你一起去。」
賀東辰看著眼前這個人小鬼大的孩子,再瞥了一眼賀雪生的臥室,「雪生還在睡?」
「對啊,我等了好久,她都沒醒。」沈晏白頂著亂糟糟的雞窩頭,在賀東辰眼前一晃一晃的,30歲以前,賀東辰沒有想過自己將來有孩子會是怎樣的,30歲以後,他看見別人家的孩子,總會特別多留意一下。
不是有多喜歡,大概就是到了那個年紀,自然而然就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對沈晏白,他說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討厭,聽他說賀雪生還沒醒,他就帶他下樓去吃早餐。他心裡是挺詫異的,雪生很少睡懶覺,不是不想睡,而是經常被噩夢驚醒。
昨晚這孩子跟她一起睡,他還擔心他會吵到她,這樣看來,貌似睡得很好。
沈晏白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雲姨特意準備了豐盛的早餐,沈晏白坐在賀東辰旁邊,看見盤子裡的雞蛋,他拿了一顆雞蛋放在賀東辰面前。
賀東辰看了他一眼,然後拿起雞蛋剝起來,剝完殼,他把雞蛋放在他面前的碟子裡,小傢伙拿起來就啃。賀峰下樓來,正好看到餐廳里這樣和諧的一幕。
他退休在家,早就盼望含飴弄孫的一天,結果誰也不肯結婚生個孩子給他玩。看到沈晏白,他感到非常稀奇,走進餐廳,他在主位上坐下。
沈晏白乖巧的喊了聲「爺爺」,不敢抽科打諢的學著賀雪生那樣叫爸爸。賀峰眉開眼笑,盛了一碗蝦仁粥放在他面前,「你叫小白是吧,多吃點。」
「謝謝爺爺。」沈晏白嘴甜,哄得賀峰開心得不得了。
賀峰給自己盛了碗粥,目光睨著兒子,舊話重提,「東辰,你登記好幾年了,什麼時候把人領回家裡來?別的我都不說,給我整個孫子出來就行。」
賀東辰擱下筷子,「爸,孫子是想整就整得出來的嗎?」
「你不行還是她不行?」賀峰不悅道。
賀東辰差點吐血,「爸,這事您老人家就別操心了,該有孫子的時候,自然就有了,您要實在寂寞,我去領養一個回來讓您玩。」
「混帳東西,一和你提這茬,你就給我添堵,你結婚幾年了,不要孩子要等到什麼時候?」賀峰昨晚見到沈晏白後,想孫子的心啊癢得不行,想了一晚上,決定給賀東辰施壓,結果他還是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賀東辰抽了紙巾擦了擦嘴,說:「我吃飽了,您慢用,我先去上班了。」
賀峰瞪著他快步離去的背影,中氣十足道:「趕緊給我整個孫子出來。」
「……」賀東辰無語,老爺子倚老賣老,也不想想飯桌上還有個孩子。
……
賀雪生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賀東辰離開前,特意吩咐了雲姨不要去吵她,所以她算是一覺睡到了自然醒。她躺在床上,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摸索著拿起擱在床頭柜上的手機,才發現手機關機了。
她坐起來開機,看到手機上面的時間,她驚了一下。已經十一點了,她竟睡了這麼久。
而且昨晚好像是唯一沒有做噩夢的一晚。
她起身下床,梳洗後下樓,沈晏白在沙發上和賀峰下跳棋,爺孫倆玩得不亦樂乎。聽到腳步聲,賀峰抬起頭來,笑眯眯地望著她,「雪生醒了?」
賀雪生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好久沒有睡懶覺了,竟然睡過頭了。」
「雲姨給你燉了血燕,在灶上溫著,你去吃點,馬上要吃午飯了。」賀峰一邊和賀雪生說話,眼角餘光瞄到沈晏白偷偷多走了一步,他連忙截住,「該我了,該我了。」
說著又把沈晏白偷偷多走的那一步的玻璃珠放回原位,沈晏白漲紅著臉,耍賴,「我不玩了,不玩了,一點都不好玩。」
賀峰連忙拽住他,這個小滑頭,一看要輸了,就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先走,他急道:「哎哎,我讓你,讓你。」
賀雪生站在旁邊,饒有興味的看了一會兒,這才轉身去廚房找吃的。她在廚房裡吃完東西才出來,見時間還早,她說:「爸爸,我一會兒送小白回去,他沒帶換洗的衣服,也沒帶書包。」
賀峰抬頭望著她,蒼目里有著不舍,他並沒有因為這個孩子是沈存希的兒子,就對他有偏見,反倒十分喜歡他。
「這就要送回去了啊,你不是說他家裡沒人嗎?」
「嗯,我送他去學校拿書包,他周末有作業,不能只顧著玩,耽誤了學習。」賀雪生說完,叫沈晏白上樓去換衣服,他的衣服她昨晚已經拿下來烘乾了。
不一會兒,沈晏白換好衣服下樓來,賀雪生帶他出門。先去學校,找學校保安開了一年紀的教室,拿了書包與作業要用的課本,然後送他回家。
黑色賓利駛入依苑,賀雪生隱隱緊張起來,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心裡生了退怯之意。她抬頭,看著後視鏡里的沈晏白,猶豫了一下,她道:「小白,我……」
沈晏白沒有看出她的不對勁,他興奮道:「花生,這是我的家哦,家裡沒人,小兔子肯定餓了,我要去餵小兔子。」
孩子激動的表情讓她將未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她看著前方靜靜佇立在陽光下的別墅,那裡曾經是她的家。在這裡,有她最美好的回憶。
車子停在車位上,她扭頭看著緊閉的大門,以及花園裡種的花草,一切都沒有變,又好像一切都變了。
沈晏白推開車門,跳下車去,背著一個大書包,蹦蹦跳跳的穿過花園,一邊跑一邊喊:「花生,快進來啊,我爸爸不在家,你不用怕。」
賀雪生在花園外面停頓了數秒,才鼓起勇氣推開柵欄進去,來到門邊,沈晏白已經按了密碼進去。回到自己的領地,他不再像昨晚在賀家那樣拘謹。
賀雪生站在門邊,仿佛還記得那日,紅地毯從別墅二樓的臥室門口一直鋪到花園外面,鮮花做成的拱門下,男人抱著身穿一身潔白婚紗的女人,幸福的走向未來。
可這個未來,是殘酷的,又有誰能料想得到,他們就在婚禮上分崩離析。
如今人事變遷,她重新回到這裡,竟已物是人非。
沈晏白抱著小兔子出來,看見賀雪生站在門邊發怔,他大聲催促道:「花生,你快進來呀,我餓了。」
賀雪生回過神來,緩緩走進別墅,玄關處的擺設沒變,就連鋪在地上的門毯也還是七年前的圖案,她拉開鞋櫃,習慣性的彎腰去拿拖鞋。
她手指僵住,鞋櫃裡的放著一雙粉色兔拖,是她的。
耳邊傳來沈晏白在客廳的叫喊,她拿出拖鞋換上,走進別墅。身後別墅大門「砰」一聲關上,她受驚似的轉過身去,瞪著合上的大門。
走進這裡,她渾身都變得很不自在,她努力克制住開門離開的衝動,轉身緩緩走進客廳。
客廳正中央的水墨畫換了,是一副巨大的婚紗照,婚紗照的場景就在別墅外的游泳池邊,沈存希從後擁抱她,她微微靠在他懷裡,幸福甜蜜的笑著。
那時候的她那樣年輕,即使歷經世事,也還是懷揣著對未來的憧憬。如今的她,怕是再難有這樣的笑容。
沈晏白瞧她盯著照片看,他也盯著看,來來回回看了一遍,他說:「花生,你看,你和我媽長得真像,一開始我還差點認錯了。」
賀雪生怔怔地盯著那張照片,風水學上說,婚紗照不宜掛在客廳,容易使夫妻關係破裂。在她消失的這些年裡,沈存希是以一種什麼樣的心情,把他們的婚紗照掛在這裡?
她揣測不出他的心境,也無力去揣測,最近所發生的事情,逐漸將她原本所知道的世界摧毀,她不知道到底哪裡出了錯?
沈存希不是她原本認為的冷酷無情的男人,他對她不是沒有感情,而是太過深刻的感情。越是接近他,她那個世界就越是搖搖欲墜。
她知道,如果要保護好自己,現在就止步,可是眼前發生的這一切推著她,卻由不得她半途而廢。
她回過神來,將包擱在沙發上,看見沈晏白已經打開電視,在看熊出沒,她脫下大衣,挽起袖子,進了廚房。冰箱裡塞滿了食物,應該是傭人離開前準備好的。
她先把米飯蒸上,然後拿了幾樣菜出來,放在水龍頭下面洗。
沈晏白盤腿坐在沙發上,聽到腳步聲,他轉過頭來,看見沈存希從樓上下來,他驚得瞪圓了眼睛,隨即心裡又湧起憤怒,大聲質問道:「爸爸,你不是去出差了嗎?」
沈存希眯眼掃了他一眼,昨晚在床上輾轉反側到大半夜,一直睡不著,天亮才勉強睡著。一覺睡到現在,手機一次也沒響過,他才記起,昨天和嚴城打了招呼,今天不要打擾他。
剛才聽到樓下傳來引擎聲,他幾乎是從床上一躍而起,一個箭步射到落地窗前,他拉開了一點窗簾,看見依諾從車裡下來,他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看到她緩緩走進別墅,他的心砰砰直跳,長久以來的渴望變成真的,他一時還不敢相信,她真的來了。
「去出差就不能回來麼?」沈存希步下樓,掃了一眼電視裡幼稚的畫面,徑直往廚房裡走去。
沈晏白剛站起來要跟過去,接受到他警告的目光,他忿忿地坐回沙發上瞪著他的背影,他和花生的二人世界又泡湯了。
廚房的門虛掩著,裡面傳來嘩嘩的水聲。沈存希站在門外,聽著水聲,心情慢慢平復下來。他伸手握住門把,微微用了些力,緩緩推開門。
賀雪生正專心的洗菜,沒有留意到沈存希走了進來,直到耳邊傳來一道低沉醇厚的男音,她才猛地轉過身來,還沒看清眼前的男人,她先撞到他結實的胸肌上,鼻頭酸疼,眼淚泛了上來。
「依諾,撞疼了嗎?讓我看看。」男人沒想到會嚇到她,他連忙伸手過去,還沒碰到她,她已經戒備的後退,躲開他的氣息籠罩的範圍。
賀雪生忍了忍,等那股酸疼過去,她道:「你不是出差了嗎?」
言下之意,他怎麼會在家裡?
一大一小都這麼嫌棄他的存在,沈存希一臉受傷,看見她眼中淚光閃爍,他自動忽略她的問題,「手拿開我看看,有沒有傷到骨頭?」
賀雪生搖了搖頭,她的鼻子又不是隆的,哪能那麼容易撞傷?他在家,她心裡很不自在,眼角餘光瞄到洗菜籃里的水滿出來,她伸手關了水龍頭,廚房裡頓時安靜下來。
賀雪生抬手將散落在面前的頭髮輕撫到耳後,看到那邊正在冒熱氣的電飯煲,她說:「你要在家裡吃飯嗎?我只做了兩個人的份量。」
言下之意就是,沒做你的飯,你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
「多炒一個菜就好了。」沈存希毫不客氣道,絕不會輕易被她打發走。
賀雪生默默地轉過身去,她低估了沈存希的臉皮,她話里的意思已經那麼明顯了,他還是要留下來。思及這是他的家,她又不能強行趕人,只得走到冰箱前,伸手拉開冰箱時,一隻溫暖的大手覆蓋在她手背上。
她一僵,如觸電一般,急急縮回手,沈存希看了她一眼,拉開冰箱,從裡面又拿出兩樣菜來,說:「你炒菜,我來洗。」
賀雪生咬了咬唇,有他在的廚房顯得很擁堵。顯然的,他並沒有想過要出去,還直接把分工都分好了。她瞧了他一眼,他穿著灰色格子的家居服,剛從床上爬起來,頭髮凌亂,不似在外人面前一副精英的模樣,反而多了幾分親和力。
她努力控制自己撲通撲通狂跳的心,拿起菜刀切菜。
半個小時後,兩人已經做好了四菜一湯,賀雪生將菜端上桌,招呼沈晏白去洗手,準備吃飯。沈存希端著三碗米飯出來擺好,沈晏白已經洗了手出來。
三人坐下,沈存希坐在主位,沈晏白和賀雪生分別坐在他兩手邊的位置,沈晏白看見坐在他對面的賀雪生,端著碗想去和她坐,被沈存希一瞪,瞬間老實了。
飯桌上的氣氛很沉悶,沈晏白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埋頭扒飯。
沈存希給賀雪生夾了一塊糖醋排骨,裝作不經意的問道:「你們下午有什麼安排?」
賀雪生剛說要回公司上班,沈晏白搶先一步,洋洋得意道:「爸爸,花生答應我下午陪我去逛超市買麵粉,晚上我們要包餃子。」
「是嗎?」沈存希看向賀雪生,賀雪生不想讓沈晏白失望,只得硬著頭皮點頭。
沈存希沒說話,吃完飯就上樓去了。賀雪生瞧著他這樣子,應該不是要和他們一起去,她頓時鬆了口氣。之前他們明明已經說清楚了,結果現在她跑他家裡來,他會不會以為她欲擒故縱?
她洗好碗,收拾完桌子,正準備帶沈晏白出門,就見沈存希換了出門的衣服,灰色的襯衣,黑色的西裝,打著一條酒紅色的領帶,腕間搭著一件駝色的大衣。
他走下最後一階台階,對著客廳里的一大一小道:「走吧,我送你們過去。」
「不用了,我們有車,不耽誤你去上班。」賀雪生婉拒,抓起擱在沙發上的小方包,領著沈晏白出門。沈存希也不強求,在玄關處換了鞋子,走出別墅。
賀雪生開車駛出依苑,透過後視鏡,她看見沈存希那輛勞斯萊斯不緊不慢地跟著他們,她心神不寧,幾次想告訴沈晏白,她公司里還有事,但是聽到沈晏白不停念叨著晚上的餃子要做什麼餡的,她的話就說不出口。
前面路口左轉,是去公司的路,賀雪生發現沈存希並沒有左轉,一直跟著他們,看樣子他今天不打算去上班了。
車子駛進超市的地下停車場,賀雪生停好車,就看到沈存希穿著駝色大衣站在那裡等他們,像顆甩不掉的牛皮糖。她皺了皺眉頭,當著沈晏白的面,也不好趕他,只得往超市里走。
周末,超市里本來就很多人,再加上超市里搞活動,人山人海的。
沈晏白去搶了一輛購物車過來,蹬著腿的往購物車裡跳。沈存希見狀,伸手穿過他腋下,將他放進購物車裡。沈晏白抬頭望著沈存希,這是第一次和爸爸來超市,他心裡酸酸的。
人太多,沈存希並不喜歡這樣吵鬧的環境,眉心緊蹙,看見賀雪生推著購物車,被人擠來撞去的,他上前一步,雙手握住購物車的扶手,將她牢牢的護在懷裡。
賀雪生心裡一震,她回過頭去,額頭擦過他的薄唇,留下溫溫軟軟的觸感,她頓時羞赧,轉回頭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超市裡的溫度太高,她整個人都熱了起來。
她小心翼翼的不讓背貼在他胸膛上,但是兩人離這麼近,再加上周圍人山人海,根本就避無可避,她臉上的溫度逐漸升高,耳根子紅透了。
沈存希原本沒什麼旖旎心思,只是單純的將她護在懷裡,以免被人撞到。可是她回過頭來,額頭擦過他的薄唇,他頓時心猿意馬起來,尤其是她身上還飄來一股若有似無的幽香,他咽了咽口水,結實的胸膛更貼緊了她的後背。
他們移動的速度很困難,超市裡的人流量都趕得上年底購賣年貨了,他們舉步維艱,尤其是賀雪生,她後悔死了來超市,才讓自己處於這種騎虎難下的窘境。
男人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耳邊,她眼角熱了起來,全身都像快要著火了似的,好不容易走到麵粉區,她後背已經被汗打濕,分不清那是熱出來的還是緊張出來的。
麵粉分了好幾種,高筋低筋與普通的,她仔細看看了使用說明,最後選擇了最適合做餃子皮的低筋麵粉。
這個區域人不太多,沈存希已經放開她,看她專心的挑選麵粉,他很有耐心,也不催促。選好了麵粉,沈晏白去零食區抱了一抱零食過來扔進購物車裡,一起去生鮮區選豬肉。
採買好他們需要的東西,再加上排隊付錢,用了快兩個小時。回去的路上,他們還是各開各的車。
兩輛豪車先後開進依苑,沈存希拎著沉甸甸的購物袋徑直進了別墅。賀雪生站在車旁,躊躕了一下,被沈晏白拽著進了別墅。
客廳里,購物袋擱在茶几上,沈存希已經不見了蹤影。賀雪生長吁了口氣,見時間不早了,連忙拎著購物袋進了廚房,開始準備包餃子。
她想著早早包好了,就可以早早回家,不用再提心弔膽的面對沈存希。
沈晏白手裡拿著一筒薯片,站在廚房門口,看見賀雪生發麵,他連忙將薯片放下,嚷著要去幫忙。賀雪生讓他先洗手,才准他碰。
結果他不是水放多了,就是麵粉放多了,弄了一半,人就跑了。賀雪生聽到客廳里傳來播放動畫片的聲音,她看著廚房裡一地狼籍,無奈的搖了搖頭。
沈存希回書房處理完公事,他下樓來,看見賀雪生與沈晏白坐在餐桌旁包餃子,他邊挽袖子邊走過去,自告奮勇道:「我來幫你們。」
賀雪生抬起頭來,看見沈存希已經脫了西服,套了一件黑色針織衫,下面是一條亞麻休閒褲,很隨意的穿著,卻又透著他這個年齡才會有的成熟與穩重。
她不免多看了兩眼,對上他促狹的目光,她連忙收回視線。
沈存希走過去,在賀雪生身邊坐下,一股清冽的男性氣息頓時將她包圍,她臉一紅,瞧他伸手去拿擀好的餃子皮,她一急,伸手輕拍了他的手背一下,說:「去洗手。」
沈存希一怔,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她剛才拍他那一下,就像是相處多年的老夫老妻,他薄唇微勾,輕扯出一抹笑意,起身去廚房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