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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澤野也搖搖頭。
可是他的頭髮很亂,鬍子拉碴,有時候她幾天醒來,還看到他穿著同一件襯衫。
她聽馬仔說,司空澤野公事也不管,每天就在醫院裡看著她,像傻掉了一樣。
白雲裳知道自己是真的不行了,她的身體越來越吃力,她昏睡的時候,會做很多夢,夢裡都有司空澤野,有時候她會在夢裡走進曾經的記憶里。
夢裡美好得她不想醒來面對這個沉重的世界。
可是她的心裡卻有牽掛,記得這個世界裡,有一個男人,一直在等著她,所以她掙扎著,要醒來啊。
不知道人死了後,還會不會做夢,還會不會保存著記憶。
她真的……不想忘掉他……
半個月後的一天早晨,白雲裳突然從迷糊中醒來。
這是第一次,她看到司空澤野在她身邊睡著了。
他睡得很沉,伏在床上,手裡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就像個疲累的孩子。
他的頭髮有些長了,沒了髮型,亂糟糟地耷拉著,反而顯露出一種頹廢而古惑的俊美。
白雲裳很想碰碰他,情不自禁就抬起手。奇怪,不同往常,她發現自己的手有了力量,於是輕輕捋著他的發。
看到他那麼疲累,真的很心疼。一滴淚落下來,毫無聲息地咽濕在床單上。
司空澤野忽然張開眼,看到她醒了,目光空洞問:“你醒了?”
“嗯,我醒了。”
“累不累?”
“我每天睡著,怎麼會累。”白雲裳皺眉盯著他,“你不要再這樣陪著我了,去休息吧。”
司空澤野只是清淡地一笑,接了杯水,餵她喝下。
白雲裳發現,他是越來越愛笑了,每次她醒來,他都會對她笑。
他極力笑得溫暖,幸福。很帥氣。
但她看著他笑,卻能看到他笑容底下的逞強,於是心裡更是升起一股難過的酸意。
白雲裳的眼圈微紅,忽然轉過頭看著窗外:“今天幾號?”
“X月X號。”
距離她病倒過去了半個月。
白雲裳坐起身體,司空澤野立即來扶她。
白雲裳閃開道:“不用了,不知道為什麼,我今天的精神狀況感覺特別的好,很有力氣。”
說著,她竟真的自己坐起來,下床,走到床邊。
司空澤野震驚地盯著她,這段日子以來,她別說下床走路,連拿杯子的力氣都沒有。
深沉的目光盯著她的背影,他的臉緊緊地繃起了……
窗前,白雲裳推開窗戶,清涼的雨水落下來,外面應該是冬天了,有一股冬天特有的寒意。
一件大衣蓋在她身上,司空澤野關上窗戶。
“澤野,你說今年的冬天會下雪嗎?”
“也許吧。”
“我們還沒有一起過過冬天呢。”白雲裳期待地說,“真想和你一起看雪,在雪中漫步,堆雪人……堆兩個,一個雪爸爸,一個雪媽媽。”
她自顧自地笑了一下:“我好像回到童年了一樣,忽然想干很多幼稚的事情。”
司空澤野低沉問:“想幹什麼幼稚的事?”
“我想吃烹蛋,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很想了。”
“你……”
“怎麼了?”
司空澤野沒有多言,轉過身就往外走。他的腳步很急,有些踉蹌的,居然撞到椅子也沒自知。
拉開門,他朝門口的人吩咐,頓了頓,又補充道:“把林夫人也叫過來。”
這半個月,白雲裳都靠營養液維持,醒來也沒胃口,根本沒有再進食了……
司空澤野的眼睛就像迷茫著一整個冬天的大霧。雪還沒有下,但他的世界已經是冰冷得雪花漫天飄零。
“澤野。”他聽到她的聲音在身後叫他,“好像真的下雪了。”
我們來照相吧(VIP377)(2013字)
司空澤野的背脊一僵,穩了情緒,快速關上門回頭看著她。
白雲裳趴在窗前,正在好奇地看著窗外的世界:
“你聽,有東西撲在玻璃上發出聲音,是真的下雪了嗎?”
司空澤野走過去,觀察了一下:“小雨夾冰。”
“不是雪嗎?”
“還是不下雪的時候。”
白雲裳略微失望的樣子,忽然轉了個身,雙手環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胸口上。
司空澤野遲疑抬手,也抱著她。
“冷嗎?”
白雲裳搖搖頭:“不,你的懷抱很暖。”
“除了噴蛋還想吃什麼?”
“什麼都可以。”
“嗯。”
長久的沉默後,司空澤野抱著她說:“去床上休息吧,站著不累?”
“一點也不累。”白雲裳揚起頭,“我今天的精神很好,很有力氣,我感覺我可以打死一頭牛,呵呵。”她的態度也反常的,是從未有過的雀躍、開朗和主動。
司空澤野的眉頭皺了一下,沒有說出話來。
白雲裳抱著他又說:“今天你想做什麼,我都可以陪著你。任何一切你想要做的。”
司空澤野終於沒有忍住,低啞得不成調的嗓音問:“只陪今天?”
“……”
“明天後天,每一天,我都想。”
白雲裳怔了好久,放開他的懷抱,又推開了窗戶。
冷冷的風夾著雨水鋪面打來,她一點也不覺得冷,臉色難得有紅潤的感覺,看上去,是那樣的生機勃勃。
她倚在窗頭,回頭對他一笑:“明天後天,每一天,我都會陪著你。”
“……”
“我呢,想看到司空先生以後一直都是幸福的。想看到他健康地活著,愛惜自己的身體,努力工作,有很親密的家人,彼此珍惜。”
“……”
“司空先生的性格真的要改改,以後……不要再這樣易怒和衝動了。”白雲裳又笑了笑,那麼空靈而美麗的笑容,“否則很容易錯失幸福。”
司空澤野只是定定沉沉的目光看著她。
眼前的幸福,如果已經錯失,他未來又怎麼還有幸福可言?
這時門被敲開,林雪心帶著保溫盒走進來。
看到站在窗前的白雲裳,她儘管早就收到通知她醒了,還是為她的精神狀態感到詫異。
空氣里那緊緻而僵硬的悲傷逼得任何人都要窒息。
林雪心一直低著頭,不說話,不時擦一下淚。
而司空澤野則靠在床頭,深諳的目光盯著白雲裳,就像刀一樣不停地雕刻著她的每一舉一動。
白雲裳的胃口真的很好,所有的噴蛋都吃掉了。不僅如此,連送來的肉粥也吃掉了。
她滿足地說:“好久沒有吃得這麼舒服了。”
司空澤野拿了手巾給她擦擦嘴。
白雲裳輕聲說:“你先出去吧,我有話跟我媽說。”
司空澤野頓了片刻,離開病房,靠在走廊上抽菸。
他聽過,人之將死,都會迴光返照。
【人在瀕臨死亡的時候,在大腦皮質的控制下,迅速指示腎上腺皮質和髓質,分泌以上諸多激素,這就調動了全身的一切積極因素,使病人由昏迷轉為清醒;由不會說話轉為能交談數句,交待後事;由不會進食轉為要吃要喝,這些皆是在中樞神經指揮下的內分泌激素在起作用。】
一根雪茄燃到了盡頭他也沒有察覺,直到燙到手,他一動,雪茄落到地上。
走廊上空曠的……
忽然一輛推車快速滑過,車上蓋著白布。
緊接著,一個家屬往這邊追來,帶著撕心裂肺的痛哭聲,被護士攔著,無力跪倒在地上。
那種哭聲,似乎是一隻手,在司空澤野的腦海中翻轉。
不斷地將死亡、分別、悲傷,一點一點地強行塞進去。
他忽然轉過身,大步地往病房走去。
牙關咬緊了,背脊僵直,雙肩也在用力地顫抖。
雲裳,雲裳……我一點也不想跟你分別……
司空澤野用力拉開門,又用力關上——房內的兩個女人皆是驚訝地看著他。
司空澤野深呼吸,什麼話也沒說,坐在沙發上,深深暗暗的目光繼續盯著白雲裳,那眼中,是如岩漿快要噴發出來的悲傷。
白雲裳沉默了片刻,對林雪心說:“你出去吧。”
林雪心的眼睛一圈紅,抹著眼淚,將這個房間重新留給他們。
白雲裳走到司空澤野面前:“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