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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去吃飯,吃飽了什麼都好說。”
“吃飽了也沒用。我做出這種事,誰知道了都得揍我。”
段沉聳了聳肩,一臉輕鬆:“吃飽了人結實了,挨揍也沒那麼疼了。”
“……”這小子,歪理謬論倒是挺多,可偏偏就讓人覺得好像有幾分荒誕的道理。
兩人膩歪完了,於江江才想起一起回來的周燦,猛一回頭,哪還有周燦的影子。她已經很識趣地先回了家。於江江想到自己那些幼稚不顧旁人的舉動,立刻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兩人在於江江家小區附近的小館子吃飯。也不知是不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人倒霉起來喝涼水都塞牙fèng。吃飯吃得好好的,吃到一半店裡突然跳了閘沒電了。男老闆火急火燎修電去了,女老闆不緊不慢地給兩人桌上點了兩根蠟燭。
“沒想到隨便吃一頓都能有燭光晚餐。”段沉扯著嘴角笑了笑。樂觀極了。
白胖的蠟燭燃著微弱暈黃的火光,燭火在黑暗裡靜靜吞吐,段沉的臉龐被映照得格外令人目眩神迷。於江江呆呆看著他,只覺得他此刻的笑容讓人沉淪。
四周完全的黑暗引起的幾分不適感都因為段沉這麼一句自嘲煙消雲散。於江江拿著筷子很專注地吃著飯,一整天什麼都沒吃,這一動筷才勾起饞蟲。一連吃了三碗飯。
兩人一直在聊天,聊天的話題跨度很廣,到最後於江江都不記得到底和他說了什麼。
男老闆折騰了許久,終於換好了燒壞的保險絲,店裡重新恢復了光明。
於江江看了一眼燒得歪七扭八的蠟燭,有些無奈地:“什麼都不用想的時間真的好短暫。”
段沉見她有些沮喪,夾了點菜到她碗裡,和她說:“我會找人幫忙問問的。一個十八歲的孩子不可能憑空消失。”段沉想了想說:“你們有沒有問過他身邊的人,他最近有沒有認識什麼新朋友?”
段沉若有所思,想了一會兒說:“我一警察朋友說最近一個傳銷團伙在北都流竄發展下線。專門對年輕人下手。會不會和這事有關?”
……
段沉一句隨口的猜測一下子點醒了陸予和正在偵辦此案的民警。從陸鑫新認識的人里,一下子就發現了可疑人物。
通過陸鑫的社交帳號,警察調出了幾個人,逐一排查,審問,最後大致得出陸鑫可能被傳銷團伙帶去了巴城的結論。
北都警方立刻聯絡了巴城的警方。線索不多,巴城警方雖然引起重視,但總歸沒有那麼快。
警察一再安慰陸予,但陸予心急如焚,不肯等。當夜就買了機票要去巴城,於江江擔心,也買了同班的機票。
兩人經過了幾天漫無目的的搜索,這會兒同在候機大廳坐著。不論是精神還是生理上都疲憊至極。此去毫無目標,巴城之大,確不是靠著兩人四條腿就可以找到一個人的。
可陸予還是選擇了親自去一趟巴城。一貫理智的陸予面對親生弟弟的問題也一樣失了穩重和理性的思考。其實明明知道去了巴城也可能找不到人,但隱隱總在想著,人若真在巴城,待在那兒總比在北都多一份希望。
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十一點,候機大廳坐著的人們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於江江除了個包什麼行李都沒帶,靠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等著擺渡車來把大家帶走。
陸予見她實在辛苦,開口勸她:“你回去吧,也沒有線索,你去有什麼用?”
“那你去又有什麼用?”於江江反問。
陸予輕嘆了一口氣,很悵然也很無助地說:“明知道沒用還是想去,任何一個可能都不能放過。”
於江江眨了眨眼,堅定地回答:“我也一樣。”
陸予臉色不好,這件事從發生到今天,他大約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過。整個人神態看上去很是疲憊,甚至有幾分病態。這樣的他沒有了以往的淡定和坦然。
陸予看著於江江許久,才用略帶沙啞的聲音說:“如果陸鑫出了什麼事……我不知道該怎麼接受,怎麼向我媽交待,也不知道……以後該怎麼面對你……”
☆、第五十六章
陸予垂下頭去,表情有些痛苦。說完那句話的瞬間他就後悔了。他也陷入掙扎,明知這件事不能怪於江江,可心裡還是不自覺去想。如果當初事情發生,她第一時間告訴他,他一定不會放陸鑫走。如果不放走陸鑫,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人在出現問題的時候,本能地總是想要問別人的責,這樣才能減輕自己的罪惡感。說到底他自己也有很大的原因,怎麼就沒有多問幾句,就完全相信了陸鑫。
事情從發生到今天,雖然他一直表現出很堅強的樣子,可他內心裡明白,他沒辦法面對嚴重的結局。陸鑫如果真的出了事怎麼辦,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話題。
陸予痛苦地捂著自己的頭,理智和情感的大戰,雖然沒有說話,但從表情能看出他情緒已經幾近崩潰,只是不住地道歉:“對不起,江江,我知道不是你的錯,一切都是我的疏忽,陸鑫只是個孩子,我怎麼能因為他以前懂事,就讓他一個人回江北……”
於江江從來沒有見過陸予這個樣子,一時也有些不知所措,內疚和自責讓她眼眶也紅了:“陸予你別怪自己,都怪我,是我的疏忽。”
她想上去抱抱陸予,給於他點滴的溫暖。她挪了挪身子,張開了手臂,猶豫了幾秒,最終卻沒有抱上去。雙手漸漸回握,最終只是死死地抵著自己的膝蓋。於江江難受極了,安慰著陸予也在安慰著自己:“我們一定會找到陸鑫的,陸鑫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
兩人沉默地在候機大廳坐了一會兒,時間到了,擺渡車過來將他們接走。
坐在飛機上,空姐在廣播裡開始通知大家關手機。於江江拿出手機,手指剛觸上電源鍵,段沉的電話就進來了。手機一直在震,發出嗡嗡的聲音,伴隨著鈴聲。
於江江看了陸予一眼,動了動手指,把電話掛斷了。
陸予顯然也看到了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情緒已經平息下來的他有些擔心地和於江江說:“也許是有什麼事。”他嘆了一口氣:“你不該跟我去的。”
於江江關了手機,將手機放進口袋裡,“你別想那麼多了,睡一會兒吧。你好久沒睡過了。”
陸予抿了抿唇,欲言又止。他背靠著椅背,閉著眼睛,不管怎麼舒展,眉頭還是緊皺,眼皮一直在跳,於江江向空姐要了毯子,兩人都閉著眼沒有再說話,雖然也都睡不著。
說不清在想什麼,於江江一直看著舷窗外漆黑一片的天幕發呆。她坐得位置可以看到機翼上一直在閃的燈,漆黑一片的眼前,那光點成為唯一的焦點,她在心裡數著一分鐘那光點閃多少下,以此來讓她的心緒平靜一些。
於江江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嘆了一口氣。
拋卻對陸予七年的喜歡不提,三人也算一起長大,關係親近,她一直把陸鑫當做親弟弟一樣看待。
不僅是陸予,如果陸鑫真的出了什麼事,她也不知道該怎麼接受,怎麼面對陸媽媽,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陸予。
兩人到達巴城的時候還是凌晨。剛下飛機都沒什麼精神,出了機場其實也算漫無目標。
陸予和於江江一起排著隊等計程車,陸予低頭看了一眼時間,有些自嘲地說:“來了也是浪費時間。在北都找遍了各種網吧小旅館,現在也就再來一次。”
於江江眉頭蹙了蹙:“先找個地方歇腳,睡一覺。明天早上起來去警局問問。”
“連問哪一個警局都不知道,真有點發瘋了。”
“先別想這些了,找個地方睡一覺。明天打電話問問。都查到車了,怎麼可能沒有消息呢。一般案件還在偵破的時候都不讓說的,這是沒辦法的事。但我們打聽打聽總是可以的。”
兩人在機場附近的一家快捷酒店落腳。陸予開了兩個單間,兩人各自休息。
躺在床上,於江江一身疲累,困意襲來。
睡前把手機拿出來充電,一開機好幾條簡訊,都是來電提醒。其間夾著段沉的一條簡訊。
【你和陸予去了巴城?!】兩個標點符號出賣了段沉的情緒。
招呼都沒給他打一個,還掛他電話,想必是又氣又怒。隨手回了個電話過去,段沉手機關了機。
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於江江無奈地嘆氣,這種時候也沒空和段沉扯這些事,非常時期哪有空再去管這些小情小愛的細節。
於江江早上很早就起了。酒店提供了自助早餐,於江江一過去,就遇到了正在喝粥的陸予。
“怎麼起這麼早?”陸予問。
“你不也一樣?”
陸予苦澀地扯著嘴角笑了笑:“睡不著。我媽現在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不敢告訴她,她下周要第一次化療,本來就挺害怕的,身體也不好。”
陸予的話把於江江說得心裡酸酸的。她看著陸予那落寞的身影感到有些心疼。
生活在他肩膀上壓下的重擔真得太重了。說起來陸予和於江江是同齡人,可陸予的成熟讓於江江一直有種他比她大許多歲的錯覺。
貧窮和困難讓他成長得比一般人快。這麼多年,他幾乎沒有享受過生活,只是一直一直在壓著自己向前、變強。
如果上天真的會眷顧蒼生,於江江在心底祈禱,陸鑫一定要沒事、一定要平安地回到北都。她真得難以想像陸予垮掉的樣子。
那真的太殘忍了。
吃完早餐。於江江跟著陸予一起出了酒店。聯繫了北都的警官,陸予得到另一個偵辦此案警官的聯繫方式。陸予對電話溝通不放心,準備親自走一趟。
陸予剛走沒幾步,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於江江也不知道他們在電話里講什麼,只覺得陸予臉色似乎好了許多。掛斷電話,陸予對於江江說:“周警官告訴我通過那個麵包車找到一點線索了。在巴城一個叫雲水間的小區里。他們已經排查到線索,今天應該能找到人。”
“能找到人……那就是人沒事吧?”於江江緊張地問。
“目前還不知道。是個傳銷團伙,一般是謀財不害命。皮肉苦估計跑不了。”陸予頓了頓,很樂觀地想:“只要人還在就是萬幸。”
“我們現在去哪?”
“去一趟那個小區吧。先去看看是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