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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宮門
急趕慢趕的回到盛京時已是九月十八的下午,平虜堡大隊人馬尚且滯後許多腳程,但城裡卻已是炸開了鍋,亂作一團。
多爾袞方才回到自己的家門口,未等勒疆穩住,早有一干鑲白旗將士守在門口,心急火燎的衝上來,大嚷:“貝勒爺可算是回來了!到底這是發生什麼事了?為何昨兒個大汗一回來就下令關閉宮門?”
多爾袞利落的跳下馬去,我身心疲憊的剛從馬上翻下,聽了這話,著地時腳下一軟,頓時無力的癱到了地上。
多爾袞一把揪住其中一名副將的衣襟,瞪大眼喝道:“你說什麼?”
“大汗昨兒個回宮後,宮門隨即關閉……今早諸位貝勒大臣想借著早朝進宮一探究竟,可誰知是宮門仍是緊閉不開,等了半天,宮裡才有小太監出來傳話——大汗拒理朝政,喝令文武眾臣不必入宮!”
我四肢乏力,只覺得兩眼發黑,渾身冷得不行。
“居然……會這麼嚴重?”多爾袞驚訝的露出狐疑之色,“就算是要定代善的罪,又何必弄得這般決絕,倒像是跟誰在慪氣似的。”嗤聲蔑笑,露出滿不在乎的神氣,“暫且不管他,咱們等著看好戲就是。”頓了頓,他回過頭看眼神複雜的看向我。
我微微喘息,胸口像是壓了塊巨石,堵得我氣都透不過來。
多爾袞靠近我,向我遞出右手:“宮門關啦!看樣子你一個人是進不去的,只有等哲哲她們回來再說了!”
我茫然的抬起頭,他的臉不斷在我眼前晃動。我欲哭無淚,茫然囈語:“他在生我的氣……”
“嘁,瞧你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呢!你能有多大的能耐,居然能令他為了你動怒?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多爾袞收回右手,忽然撩起袍子下擺,彎腰在我身前蹲下,壓低聲促狹而又古怪的嗤笑,“那傢伙的心是石頭做的,不會再為了女人而心動了。這個世上能使他失去理智卻又無可奈何的女人……早就死了!”
我先是一震,接著一顆心被強烈的酸痛包裹,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地上涼,趕緊起來吧。”多爾袞不管三七二十一,將我從地上硬拽了起來。他身後的那些鑲白旗將士早識趣的扭過頭去,假裝視而不見。
他突然將嘴唇壓在我的耳上,熱辣辣的呼吸灼痛了我的耳垂:“我倒是真心希望他能狠心把這道門關上一輩子,而你,這輩子都別想再進去!”
九月十九。
九月廿十……
宮門始終緊閉。
廿一日,同去平虜堡的八旗貝勒陸陸續續的趕了回來,哲哲她們一群福晉、貝勒福晉、女眷皆是乘坐馬車,走的較慢,是以與大隊人馬一起仍是滯留在路上。
諸位貝勒大臣集聚一堂,商議著各種辦法。
九月廿二,文武大臣、貝勒親貴齊赴宮門之外,隔著高高的宮牆誠心祈求,皇太極置之不理。
翌日拂曉,眾人又一齊前往大貝勒府,紛紛勸導代善主動請罪,平息大汗怒氣,以免把事態擴大,影響兄弟情誼。
代善同樣未加理睬。
九月廿三,氣溫陡降,半夜裡淅淅瀝瀝飄起了細小的雨絲。我睜著雙眼,在床上翻了一夜。
卯時已過,天色仍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我隔窗清晰的聽見奴才們悉窣小心的伺候著多爾袞出門,一個不知道是妻還是妾的女聲,不無擔憂的小聲詢問:“爺,大汗若是還不肯開門,您把福晉一直留在家裡也不是辦法……”
多爾袞冷哼一聲,那女聲嘎然而止。
我空洞的瞪著床頂,窗戶紙上什麼時候透進一層薄薄的光亮也不清楚。
心已痛到麻木……
不知過了多久,我緩緩從床上坐了起來,抓過外衣慢騰騰的穿上。炕桌上放著已經冷卻的膳食,我眨眨眼,這是早餐?還是午餐?
搖搖晃晃的踩下地,感覺自己身輕如燕,幾乎可以隨時飄起來。這些日子食不知味,我已然不記得自己到底吃過幾頓飯。
多爾袞時常不在家,忙著和諸位貝勒碰頭想轍,烏雲珊丹還隨哲哲在路上慢慢往家趕,家裡沒大福晉坐鎮,一群妻妾都不敢隨意過問家事。
我苦笑一聲,拉開屋門走了出去,天色居然全黑了,已是晚上了嗎?
院子裡靜悄悄的,奴才一個不見,我悄然無聲的穿過長廊。
雨仍在纏綿淅瀝,就好像是我的內心寫照般,哭泣個不停。
伸手攤開掌心,接下一片雨絲,我將手指緩緩收緊,握拳。最後,拳頭緩緩撤回,我昂首踏步跨進雨中……
兩扇厚重的朱漆木門緊緊閉合,門前的石獅子在雨夜裡猙獰的瞪著我。搶在守門的兩名侍衛持刀走上來驅趕時,我先一步亮出了身上的信牌:“我是汗王福晉博爾濟吉特哈日珠拉,我要進宮!”
兩人面面相覷,盯著我手裡的信牌仔細驗看,又狐疑的打量了我老半天。
“那個……果真是汗王福晉回來了麼?”其中一名年約三十來歲的青年向我身後探頭張望了下,疑惑的問,“怎麼不見中宮福晉她們?”
“我先回來的。”我有些不耐起來,雨雖不大,可細密的雨絲早已將我的頭髮、外套打濕,冰冷的貼在了肌膚上,只消冷風稍稍一吹,我便抖個不停。
“對不住,福晉。”兩人互望一眼,同時恭身打千道,“不是奴才不讓您進去,只是大汗早有吩咐,任何人到宮門前皆不准開門。請福晉饒恕奴才們的不敬之罪。”
啪——臉上像是被人迎面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我抬頭看向這座森嚴的門扉。
一年前,我的花轎打這裡過時,這扇門也曾緊閉著將我關在門外……命運像是跟我開了個一點都不好笑的玩笑,如今我再次被這道門檻給阻隔在了宮牆之外。
“福晉請回。”兩奴才跪倒在地,誠惶誠恐的懇求。
回?我能回去哪裡?我還能回去哪裡?
這一生,苦苦追尋的只是他!我來這裡,只是為了他!
啪嗒,信牌滾落在地,侍衛們詫異的看著我。我悽然一笑,手指握緊,指甲深深的掐進掌心……
“福晉!”
“福……”
在他們的驚呼聲中,我緩緩跪倒,雙膝沉重的砸在堅硬cháo濕的石磚上。
“大汗若是一個時辰不開宮門,我便在這裡跪上一個時辰,若是一日不開,我便跪上一日,若是永不再開,我唯有長跪至死!”
侍衛們顯然被我的決定嚇著了,一時沒了主張。
雨絲細密的落在我身上,雨水順著耳鬢匯成小股的水柱,倒灌進衣領。風漸漸大了起來,攪亂了原本有條不紊的細絲,我迷濛著雙眼,漸漸的覺得耳邊侍衛們絮絮叨叨的聲音小了許多,寒意一點點的滲進我的四肢百骸,凍得我牙齒咯咯打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