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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守在營帳外,直看得目眩神馳,頃刻間東門城破,金兵蜂擁入城,瀋陽已成大金囊中之物。

    當晚皇太極回營帳歇息,我見他一貫冷峻的面上竟是帶著喜滋滋的笑意,忍不住也笑了起來:“你讓我等著看,我果然看到了……”頓了頓,又說,“不只看到了,還大長見識。”

    他溺愛的捏了捏我的鼻子,然後接了我遞過去的濕巾,隨意的抹了把臉:“還沒完呢,奉集堡、武靖營近在咫尺,明軍不可能不趕來支援……這個時候可不宜掉以輕心哪。”

    我深深的瞅了他一眼,只覺得此時身披戰甲的皇太極英武颯慡,器宇軒昂,和平日身著便服,慵懶中透出幾分俊逸閒散的他完全不同。我不禁怦然心動,忍不住低嘆:“你這個樣子莫再讓其他女子看見,否則真會後患無窮。”

    他愣了愣,忽然哧聲笑起:“沒有一個女子會像你這般不要命的跟我來戰場!且不說上陣廝殺,單單是這連日行軍,不眠不休的苦累,除了你這個傻女人之外,也不會再有人甘願為我受這份罪。”

    我臉上微微一燙,正欲說話,忽然帳簾一掀,一個身穿黃色甲冑的身影閃了進來,高聲嚷道:“雅蓀那個孬種,我非揭了他的皮不可……”  

    皇太極笑容瞬間僵住,我心裡吃了一驚,急切中身子一矮,猝然單膝點地。

    這會子工夫那身影已然靠近,怒沖沖的直喊:“老八,你說的不錯!奉集堡總兵李秉誠、武靖營總兵朱萬良、姜弼果然帶了三千兵馬來援瀋陽,可是雅蓀那小子竟然被明軍的那些鳥銃嚇得逃了回來,真真氣死我……”

    “汗阿瑪息怒!”皇太極恭身打千。

    我跪在一側,瑟瑟發抖,額頭逼出一層冷汗。

    天知道,努爾哈赤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突然闖了來?!

    一顆心正怦怦亂跳,忽聽皇太極朗聲說道:“兒子願領兵出戰,狙殺這些援軍!”

    “哦?”努爾哈赤拉長聲音,顯得頗為高興,“你打算帶多少人去?”

    “不必太多,百騎足矣!”皇太極的音量不高,卻毫不掩飾的透出滿滿自信。

    努爾哈赤暢然大笑,歡喜道:“不愧是我的兒子!好!我等你得勝的消息!”說罷,揚長而去。  

    我腳下發軟,待他出去後終於支撐不住,一屁股歪坐到地上。

    皇太極好氣又好笑的望著我:“你就這般懼怕他麼?”邊說邊伸手將我從地上拉了起來。

    我吁了口氣,拍著身上的灰塵,正了正帽子:“幸好穿的是盔甲……”眼波一橫,白了他一眼,“你就一點都不怕麼?”

    他捏了下我的臉,搖頭:“你現在與以前大不一樣了,若不仔細盯著你的樣子看,應該沒什麼問題……”話音猛地一轉,“你別多想,我不是那意思。”

    “什麼意思?”我斜眼乜視,嘴角含嗔,“是說我年紀大了,也是,我可比你大了十……”

    他猛地一拉,我撞入他懷裡,被他狠狠吻住。這一吻憋得我氣差點沒喘上來。他故意惡狠狠的說:“與其想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不如多想想我……軍令如山,今晚我怕是回不來了。”  

    我“啊”了聲,思維果然被他牽走了,急忙擔憂的問:“百騎兵力真的夠了麼?對方有那麼多人啊!”

    他哈哈一笑,豪氣干云:“人多又有何懼?你還信不過我麼?沒有十足的把握,我能輕易夸下這般海口麼?”

    我點點頭。

    這倒是,他向來不打沒把握的仗。以他的機智勇猛,世間能敵得過他的人已是少之又少。

    當夜,皇太極率百騎兵卒將追來的明兵殺得東逃西散,一路擊殺到白塔鋪後才收兵回營。與此同時,努爾哈赤命令諸貝勒領精兵駐紮於瀋陽東門外的教場,眾將官率大軍屯於城內。翌日,雅蓀被定罪革職。

    八旗軍在瀋陽城內住了五天,修整兵馬器械,準備進一步攻打遼陽城。我原已做好隨軍征戰遼陽的準備,誰知這時軍中忽然收到書信,信上只寥寥數字:“大福晉病危!”

    這信一經皇太極念出,我第一個念頭便想到葛戴,所謂“病危”只怕是她難產,也不知到底嚴重到什麼地步。

    皇太極見我心急如焚,便讓敦達里護送我回去。恰巧從瀋陽擄獲的人丁也需一同遣返都城,於是我倆充作押解官,打著正白旗的番號連夜馬不停蹄的趕回界藩。  

    小白的腳力雖好,卻也經不起這般折騰,到家那日已是三月十九清晨,當我穿了一身戎裝盔甲衝進門時,園子裡打掃的丫頭媽子見了我,一個個嚇得呆若木雞。

    我只當未見,一路往葛戴的屋子飛奔,才到廊下,便聽見裡頭傳來抽泣之聲。

    我的心頓時涼了半截,推門而入,恰好看見哲哲從葛戴的房裡出來,正低頭抹淚,滿臉哀戚。滿屋子的藥味凝聚不散,我茫然的跨進門。

    哲哲聞聲揚起頭來,驚訝的瞥了我一眼,緩緩轉身:“你回來了?難道……爺也……”

    “不,我一個人回來的。”我僵硬的將目光調向房內,綿簾垂掛之下,未見縞素白幔。我心頭一松,還好,看來情況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糟糕。“到底怎麼回事?”

    哲哲哀痛的說:“貝勒爺前腳剛走,大福晉便發作了,痛了兩天兩夜,連汗宮的醫官都給請了來……十二那日總算把孩子生了下來,可是大人卻……”

    我瞪大了眼,感覺心裡被抽空了:“她……”  

    “醫官說她心脈不好,這一胎胎位不正,分娩時耗盡了她的元氣。所以……撐不了幾天了,她心心念念的只是喊著爺,喊得人心都要碎了……我瞧著不忍心,這才拼著不敬之罪寫了書信……”

    我踉蹌了下,心脈啊……那是她十歲那年為了救我,心口挨了孟格布祿一腳,從而落下的病根。

    沒想到,這次竟會因此生生要了她的性命!

    淚意再也忍耐不住的湧起:“我……去看看……她……”

    哲哲點頭,我腳步虛浮的走進房裡。

    滿室淒冷,兩個小丫頭跪伏在床前,葛戴無聲無息的平躺在床上,臉白如紙,緊閉雙瞼,一把青絲繞在枕邊……

    她虛弱得好似一縷幽魂,我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喘息重了,她會突然在我眼前消失。

    “葛戴……葛……”眼淚瑟地滴落,我輕輕執起她柔若無骨的手掌,哽咽,“是我……你醒醒……”

    眼睫微動,她痛苦的呻吟一聲,緩緩睜開眼來,眸光黯淡渙散:“啊……格格……”她痴痴的望著我,忽然眼眸睜大了,欣喜的低喊,“我的格格!你終於回來了……奴才、奴才等得你……等得你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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