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頁
孩子甜脆童稚的聲線刮過吳桐耳畔,刺刺地疼。她頓一頓,找回正常聲音:“你爹地忙,哪有空跟著我們到處走?”
也不知是在為他辯護,抑或為她自己。
童童思索片刻,十分諒解,轉而問:“舅舅在不在那裡?”
孩子同吳宇關係好,吳桐想也沒想就點頭。
童童有點勉強地答應下來,末了不忘提醒:“只去兩三天哦!”
商量好,童童立即給厲仲謀打電話,厲仲謀在那端不知是什麼反應,吳桐低頭喝果汁,眼觀鼻,鼻觀心。
厲仲謀總說她利用孩子,她這次就利用一回,厲仲謀從不拒絕兒子的要求,她這麼想,可童童擱了電話,卻說:“爹地要我們等他過來再說。”
吳桐想了想,給兒子擦了擦嘴就把兒子帶下餐桌:“我們走吧。”
“不等爹地了?”
哪能等?厲仲謀來了,十有**是不會讓她帶兒子離開。
吳桐速度很快,可還是被回到厲宅的厲仲謀捷足。
童童的行李拎上車,又給拎下來。厲仲謀的解釋十分冠冕堂皇:“再過幾天孩子就要開學,就別帶著他到處亂跑了。”
吳桐都要發動車子了,被他這樣殺了個回馬槍,心頭七零八落,又只能生生忍下:“只去三天而已!”
厲仲謀不肯言語,沒有商量餘地的表情。
童童坐在車后座,腦袋探出窗外看著,厲仲謀拉開車門把兒子抱下來,交由傭人帶回屋。
孩子不在場,兩方都徹底拉下臉來,吳桐下車,車門關得一聲巨響:“你這算什麼?跟我搶兒子還是怎樣?”
“我管不了我的妻子,還管不著我的兒子?”
句句帶刺,鉤得吳桐築起的那座本就錯漏百出的圍城,再度裂隙斑斑。
他原來不是這樣的,吳桐總算明白,他對她冷酷也好,憤怒也好,都比現在他這般不相信她,揪得她更疼。
“我們確實需要分開一段時間。要不要走,隨你,要不要回來也隨你。我的初衷一直沒變過:兒子得跟我。”
這一霎,驀地有恐懼湧上心頭,吳桐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懼怕,反應過來時已經拉住了他:“我就騙過你一次,就真的,不值得原諒?”
厲仲謀心臟狠狠一抽。那是該死的直覺,他選擇忽略,猝然拂開她的手,離去。
吳桐獨自一人啟程。
回到南京,除了在機場下機的那一刻,不知所措得如同迷路的孩童,其餘時間,她其實過得不錯。
這一點吳桐自己也沒有料到,人心真就是這麼古怪的東西,捉摸不透。
吳宇公司需要人手,她搭把手幫個忙,還算清閒。她住在父母家,鄰居的閒言碎語頗多,鄰里之間抬頭不見低頭見,吳桐也只是照常打打招呼。
當日她拎著行李回到家門口,猶豫多時都沒有按鈴,也不知道呆立多久,門由內打開,母親就站在吳桐眼前。
“你這姑娘,怎麼也不知道進門?躲在外頭做什麼?”
母親眼角泛淚,嘴角卻在笑。
吳桐愣怔過後,想要把嘴角扯到合適弧度,僵著臉笑了笑:“媽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你爸早就從窗口看到你了!”
吳桐在門外呆了足有半小時,他的父親脾氣倔,忍了這麼久,還是讓老伴去開門。
她這個做女兒一直忤逆,父親說不願見到她,她就真的逼著自己過年過節都不回來。
這時候想起來,吳桐捫心自問,如若哪時她和厲仲謀離婚,童童長大以後也這樣對她,她要情何以堪?
母親領著吳桐去書房,短短距離,她幾乎咬碎牙齒,到了書房門外,還是在母親催促下才敲門進去。
父親正在書房和老戰友在下棋,明明聽見開門聲,卻不回頭看半眼。倒是老戰友看著吳桐,像對待自己女兒般招招手讓她快過去。
吳桐遲遲沒有動。她其實一直任性,執拗又不懂事。直到這時,吳父才中氣十足的一聲喝:“還知道要回來?趙伯伯叫你過來陪著下盤棋,就別磨蹭了。”
之後的日子,有閒暇時間,吳桐都要陪著老人家下幾盤棋。她棋藝不精,總輸得很慘,日日被罰洗碗。
一日洗完碗脫橡膠手套的時候,吳桐的電話開始響。
一接起,顧思琪劈頭蓋臉的質問就來了:“你怎麼回事?說走就走,都不跟我打聲招呼?”
“你不是總勸我回南京看看爸媽麼?”
顧思琪聽她心情好,聲音低了低:“可你總不能不告訴我吧,我回香港才從同事那裡聽到消息。”
“你就當我去度假了吧,我在這裡白吃白住,逍遙得很。”
“……”
“……”
“厲仲謀怎麼辦?”
吳桐一時哽住。
突然意識到自己竟這麼久沒有想起過這個名字。
她笑得越發好:“我跟他又沒什麼關係,你真信那些八卦周刊寫的東西?”
顧思琪那端也有笑聲,很輕微,很無力,很心疼:“桐,你知不知道你撒謊的時候,就會突然音量變大?”
吳桐一度啞然,喉頭髮干:“是麼?”
“你離開紐約的前一晚,後半夜向律師托我找你,是厲仲謀接的電話。你和厲仲謀在紐約就已經同居了,不是麼?”
“……”
“……”
“桐?桐?”
“你說,那一晚,向……向律師托你找我?”
思琪聽出她的異樣,以為她尷尬。
蒼白的安慰話顧思琪從不說,她了解吳桐,這個女人躲進殼裡自保,對周遭一切不聞不問,才是最糟糕:“TC的法務部已經在著手換律師行了,有人大手筆打壓向律師的事務所,現在香港沒有一家公司敢找他們做代理。”
還有誰,會這麼乖張地打壓向佐?
吳桐在廚房發呆,吳宇清完廚餘回來就洗碗池裡的水快要滿出來,洗潔劑的泡沫流得到處都是。
吳宇叫了聲“快關水!”吳桐這才醒過神來,看這一地狼籍,慌了手腳趕緊湊過去關水龍頭。
這邊慌亂,聲音有些雜,思琪聽不太清,不由擔心:“怎麼了?沒事吧?”
洗潔劑的味道十分刺鼻,吳桐鼻中竄進辛辣味,眼一掃便看見一旁的吳宇手中拎著的廚餘袋。
突然身體一陣一陣泛嘔,吳桐沒顧得上回答思琪,弓著身靠在水池中,乾嘔起來。
無愛承歡71
她吐得難受,嫂子維佳佳坐在客廳都聽見動靜,忙跑進廚房:“怎麼了?”
吳桐顧不得其他,一陣乾嘔,終於舒服了些,卻陡然間臉色慘白,吳宇看著擔憂:“哪裡不舒服?”
吳桐搖搖頭,極力揮去那極不好的聯想。一路走神回到客廳,憂心忡忡全寫在臉上。和兒子視訊也總是眼神走板,幸而周末快到,吳桐雙休時定點回香港看孩子,童童難掩興奮,也就注意不到其他。
童童咬手指算計著這周末該怎麼把爹地留在家裡,吳桐囑咐一句早點睡,糙糙關了視訊。
她理了理頭緒,徑直拎了包出門:“我出去一趟。”
“都這麼晚了,去哪啊?”
“買點東西,很快回來。”
吳宅所在住宅區這幾年幾經翻新,社區內設施齊全,吳桐步行不多時便看見了藥房的招牌。
當年懷童童時幾乎如出一轍,月事遲延,40多日開始孕吐。
那時的吳桐懵懵懂懂遲了許久才察覺,這次咬著牙齒拼命地快步走,到了藥房,買好的驗孕棒藏進包里。
走出藥房,望著不遠處萬家燈火,看起來花團錦簇,觸手終是涼薄。她的丈夫不在這裡,孩子不在這裡,她這樣想,突然心生離意。
吳桐順道去超市帶回些零食,一整袋吃的東西拎回來,家人也沒懷疑。
兩次懷孕都只能這麼偷偷摸摸,吳桐都要懷疑這世界上還有比她更糟糕的女人沒有。
她坐在馬桶上等驗孕棒顯示結果,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兩條紅線,陽性,是……懷孕。
夜闌人靜,家人入睡,吳桐在暈開的衛生間燈光下,心裡涼成一片。這一回,怎麼也調整不好情緒。
震驚和猶疑,她始終一個人承受,委屈就這麼堆積在心裡,越壘越高,終於,崩堤。
吳桐抹乾眼淚從衛生間裡出來,穿過洞黑的走道回到自己房間,手機死死捏在手裡,靠著房門,她慢騰騰地撥下厲仲謀的私人號碼。
那一端,是自己的丈夫,可這個女人心裡沒有一點甜蜜與期待,除了忐忑,只有另一個聲音在腦海翻覆:他會不會又一次拒接?他都已經這麼殘忍了,又何妨再多加這麼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