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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翹!”西顧厲聲喝住她的話,牢牢箍住我的手腕,陰著臉不發一語的拉我回營帳。
被他緊箍著的骨節隱隱生疼,但我卻沒有心思關注,她最後那席話仿佛有自我意識般,不停在我的腦海中打轉。
對於我們現在勉強維繫的感情他也覺得累了嗎……
是我讓他覺得累了嗎……
西顧性情桀驁,若真無此言他便會直接反駁,我看著他沒有表情的側臉,心漸漸沉了下去。
第六十章
女孩們的營帳被安排在帳篷區的中心位置,篝火晚會不歡而散後,在一片尷尬的氛圍中,大家沒有在營帳內多聊,臨睡前領隊檢查好是否熄滅了所有火苗後,除了被安排分時段守夜的男生之外,大家都安靜地睡下了。
我將除了睡袋和枕頭之外的其他零碎物品收拾整齊,把背包擱在腳邊,雖然閉上眼,卻始終沒有睡著。
不過片刻,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我睜開眼看向來人……
“還沒睡?”他進來時帶著屬於這個季節的寒氣,鼻間的熱氣彌散在冷冽的空氣中。
我點頭,“知道你會過來。”
他抿抿嘴,高大的身子壓下來,將我按在懷中,兩個人包成一團球抱在一起,卻沒了往日的甜膩,默契十足的沒有誰主動先提之前的事情,只是不著邊際的拉扯著話題。
但該面對,總是要面對的。
我抬起頭,伸手去觸摸對面那張常常讓我疼痛的年輕的臉,沉默了片刻後,輕輕喚了聲“西顧”,又停住。
有很多問題盤旋在腦中,但我卻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他半闔上眼,臉慢慢蹭了蹭我的掌心,“那天晚上我一夜未歸是去附近的吧檯喝酒,出來後遇見了楚翹……”
我“嗯”了一聲,音調平和。
他神色有些尷尬,“後來她對我說了……一些話,醒來時我人在花圃的涼椅上。郝萌,雖然那晚我很憤怒,但我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
我低聲接續道,“……所以今天下午撿柴火的時候,你是去當面拒絕她?”
他微一頷首,拉下我的手輕輕吻了吻,湊過來仔細觀察我的表情,“你生氣了?那條腕帶也不是我給她的,剛剛看到時我也很驚訝,若我事先知道,我就不會任由她——”
“行了。”我打斷他的話,頓了頓,又道,“你的腕帶是何時掉的,你總該知道。”
他生怕我不高興,乖順的主動道,“……是那天晚上。”
話題越來越逼近核心,我幾乎想放過他,也放過自己,像往常一般不再提了。但我的嘴卻不受控制的吐露最後一句話,“楚翹後來說的那些……”
他迅速道,“只是我那晚的氣話而已。”
我看著他不欲多談的模樣,有些問題梗在我們之間太久了,為了維繫這段愛情,我們都變得太過小心翼翼,不敢觸及,壓抑了彼此的性情去妥協。但迴避,並不表示問題就會消失,反而讓我們背負得越發辛苦。
“……這段感情是不是讓你覺得很累。”
他凝眉,沉默了片刻後別開目光,“我們以後會好的,現在別問那麼多……”
他沒有否認。
我從小照拂他,十年了,我是那麼熟悉他的性子,怎麼會不知道他便是默認了。
我想也許自己真的是一廂情願了。當初兩個人為什麼會那麼堅持要在一起?
我一直以為只要自己更努力點,再努力點,遲早可以走到我們所期望的幸福結局。這些日子我常常在想,若是西顧來不及做的,我便先彌補好了,若是西顧趕不上距離了,我便先鋪路好了,若是怕西顧委屈了,我便先委屈自己好了……
我從來沒想過,若是西顧累了……我又該如何是好了?
如果愛情讓兩人都身心俱疲,那還要不要繼續走下去?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也許是彼此都太過小心翼翼了吧,我也竟沒發覺他一直以來也在壓抑著性情,和我一般在愛情中失去了原貌。我在忍耐他,未嘗他就沒有用他自己的方式妥協過。但這些是不夠的,當最初的激情過去,問題一個又一個出現,我們都努力不看不想,努力想維持兩個人的世界,雖然彼此都深深感覺到了難耐的重負,卻捂住雙眼,如何也不肯去正視……
終於,問題如雪球般,越滾越大,等到我們想解決時,卻發現兩人之間不知何時被劃下一條深深的鴻溝,我與他各占一端,想抵達對方的身邊,卻發現自己如何也越不過去了。
“西顧,”我猶豫了很久,慢慢地道,“如果你也覺得累了的話,我們是不是……是不是該……”這是我第一次談及這個問題,幾次張嘴,幾次艱難的開口,卻如何也說不出那個詞。
西顧驀地變了臉色,起身攫住我的手,“你想說這些話已經很久了吧。”他眉眼壓得極低,眼中充斥著驟燃的怒氣,沉冷地道,“其實你早就已經忍耐不住,早就存了這個念頭了對嗎。”
“我們之間出了問題,我覺得不能這樣……”
“那麼你想怎麼樣?”他咄咄逼人。
我在他壓抑而慍怒的目光下沉默了幾秒,道,“我想我們……還是先冷靜一下,暫時分開一段時間,好嗎?”
他沒有接話,氣氛卻在同一時刻被推到壓抑的最高點。
他幾乎是不敢置信地瞪著我,盛怒之下他忘了還攫著我的手,被他攫住的手腕幾乎要被捏碎了,我痛得忍不住吸了口氣,他驀地鬆開我的手,俯首盯著我久久,突然猛地起身撩開帳篷,冷漠地丟下一句,“隨便你!”
轉瞬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怔怔癱軟在原地,冬夜的寒氣從大開的帳門外滲入,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反應過來,身體凍得有些僵硬,我起身去拉上帳篷時眼前又是一陣陣發黑……
扶著額閉上眼等那一波熟悉的暈眩過去,我突然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是不是都錯了?
從頭到尾,是不是我太執拗太一廂情願了?
我也同樣很累了,每一次出現問題,爭吵,妥協,而後再一次出現問題,又一次爭吵,再次妥協,如此反覆幾次之後,索性就通通妥協,或者視而不見。
每個人都說我們會分開。
當初用了那麼大的勇氣,才和他走到一起。我不想分開,我怕回不了頭,我怕若離開了他,日後再遇不到讓我這麼深愛的人了。我為了我們的將來做了許多計劃,我正在朝著那個目標努力往前走……
剛開始還有激情支撐著,可隨之而來的問題卻應接不暇,我怕他會後悔,卻也慢慢開始焦慮,彷徨,懷疑,不安……心生怨意。
我最怕的是,有一天連自己也後悔了,卻找不到來時的路。
沒有在最好的時間遇見的兩個人,卻想著永遠攜手走下去,總是讓人分外難過。
第二天一群人打算下山後到附近的室內溫泉館小憩一天再回去,我原本有3天假期,剛好可以再陪他一天。
但隔天西顧便一個人走在前面,他的速度很快,態度也極為冷淡,幾個湊上去的同僚都訕訕吃了閉門羹,不敢再喚他。
我平時坐久了辦公室,不習慣走山路,遠遠被甩在後面。對於他們而言,我只是一個陌生人,也融不進他們的團體。我頭還有些發暈,被孤立在一邊的感覺很糟糕,此時我甚至在猶豫還要不要繼續再跟著他們去溫泉館,下山後直接打車回去好了……
因此突如其來的電話對我而言簡直是及時雨。
林總緊急打來索命連環call,山上收訊不好,費了好大勁兒才聽清,原來是之前籌備的拍賣會流程出了岔子,我是策劃人,必須親自去現場。
合上手機跟領隊說了一遍,我轉頭看向西顧,遲疑了下,走到他跟前把原委說了一遍。
他淡淡地道,“是不是挺開心,終於有藉口能離開?”
我竟有幾分心虛地窒了下。
他背過身,不再看我。
坐上計程車離開時,我回頭眺望他的方向,車子往相反方向駛去。
忽然想起許多年前的自己,也曾經痛哭失聲,一路驅著計程車在他的校門前不住徘徊,最後踏上前往上海的列車。
那時候的自己忍痛斬斷了兩人的牽絆,原以為就這麼結束了,卻是如何也想不到數年後,自己又再度將故事寫下續集。
和當時不同的是,那時候的我是被動離開,今天的我,卻是不堪重負主動求去。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愛情會變成這樣,是什麼讓我們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