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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以為忤,低著頭把他盤子裡的胡蘿蔔大部分都撥到自己飯盒裡,“能怎麼樣呢?你恨我、罵我,我也不會少塊肉;賀先生又不屑於打女人,頂多就是再讓我丟了工作,在這城市沒法立足。但你知道的,女人要謀生有很多手段,有時不一定要靠一份穩定職業。尤其是漂亮的,做過老千的……”

    賀維庭一抬手就將整個托盤掃到地下,飯菜乒桌球乓撒了一地,熱湯直接是直接倒在了喬葉身上,連帶著把她的飯盒也碰翻,倒扣在兩人腳邊。

    她吃的非常簡單,除了米飯和青菜,就只有一個苦瓜炒蛋,現在也全沒了。

    兩人僵持著,空氣都仿佛凝固,只聽得到彼此的呼吸聲,一個急促粗沉,一個平緩細微得幾乎消散。

    過了很久,喬葉才蹲下/身去,用手收拾潑灑了滿地的食物,指間沾滿油膩和飯粒也渾然不覺。

    “以前我不愛吃苦瓜,也不愛吃麵條,吃不完就想倒掉。是你說浪費糧食的時候要想想非洲饑民,他們連這些東西都吃不上。也許那時你只是一句玩笑,但後來等我真的去了那裡,才發現你說的都是真的。他們一家人一周的口糧也沒有我們吃一頓的這麼多。”  

    她明明就蹲在面前,聲音卻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遠得賀維庭都無法確定她是不是真的說了這樣一番話。

    他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能看到她頭頂的發旋,有兩個,跟一般人不同。老人說這樣的女孩子脾氣倔,梳頭也不好看,可她的頭髮只是用夾子隨意在腦後一抓也打理得很漂亮。

    賀維庭惱恨自己隔了那麼多年,還記得她身上每一個細節的動人之處,難怪她有恃無恐,難怪她還敢提從前。

    從前都是她像貓兒似的吃飯,不吃苦瓜,不吃芹菜,麵條吃一半就肯定會苦著臉……他總是好脾氣的把碗推過去,“我陪你吃,能吃多少吃多少。剩下的扔到我碗裡,我來幫你消滅。”

    世易時移,現如今竟然連角色都調換了。

    他把心頭的異樣壓下去,喬葉也已經收拾好滿地狼藉,端著盤子走到門口才回身道:“我請護工再送一份飯菜來,你下午還要輸液,多少吃一點。”

    她的身影在門外消失,賀維庭才意識到,她走路的姿勢不太自然,剛剛那碗熱湯大概燙傷她了。

    他煩躁地拿起水杯,想了想又砰的一聲放回去,只拿起沙發上的靠墊猛地砸向房門,正好砸在開門進來的吳奕臉上。  

    “你去藥房買幾盒燙傷膏來,要進口的,最好的。”

    小吳秘書驚魂未定,“老闆,你燙傷了?”

    “不是我。”賀維庭揉了揉眉心,“你買了就送去給值班的護士,讓她分給各個醫生,別說是我交代的。”

    進口燙傷藥多為萬用藥膏,用途很多,送給醫生作平時用也不顯得突兀。

    “好,我現在就去買。還有其他事兒嗎?”

    賀維庭沉吟,“去凱悅訂份牛排餐,七分熟,紅酒醬汁,讓他們現在就送。”

    小吳鼓了鼓眼睛,“……牛排不好消化,而且您現在不能吃這麼油膩的東西吧?要不要問問醫生?”

    “誰說我是要自己吃?”賀維庭更煩躁了,“送到醫生辦公室去給喬葉……署容昭的名。”

    ☆、第5章 連騙他都不願意  

    他不知道時間可以改變一個人多少,喬葉從不碰苦瓜的“肉食動物”變成中午只吃一份苦瓜炒蛋,不過只用了短短三年。

    趕她走的時候,他一分錢都沒給她,更打擊得她一窮二白,甚至無法在本地立足。也許是這些年生活拮据,格外節省,她不僅在吃的方面剋扣自己,衣服也穿得簡單樸素,脫掉白大褂就是素色T恤搭件格子襯衫;上下班都搭地鐵和公交車,為了應付惱人的高峰期,腳上永遠是非黑即白的平跟鞋。

    沒人能夠想像得出當年她不穿高跟鞋就不肯出門,攬著他脖子撒嬌的模樣。他的住處,曾特意在玄關做了整整兩面牆的嵌入式鞋櫃,專門擺放她最愛的高跟鞋,she燈的燈光一打,五光十色映在玻璃上,就像一排排的藝術品。

    直到她走了以後,東西全扔了,他才命人封起來。

    那時她多愛高跟鞋啊,腳底踩著十公分的高度都能健步如飛,上遊艇都不用他借力。

    那時候的喬葉跟現在的喬葉簡直判若兩人,賀維庭覺得也許自己從沒有真正認識過她。

    所以他不覺得高興——他理應覺得高興的,就像網上流傳的段子所說的,久別重逢的兩個人,最該感慨的是你若安好那還得了。  

    看到她生活的不如意,他應該幸災樂禍感到安心快樂得償所願的。

    可事實上並沒有。

    他只覺得悲哀,她連騙他都不肯的時候,他居然就像不認識她一樣。

    **********

    喬葉下班後到醫院側門打車,這個時間計程車不好等,平時她都是坐公交再換地鐵。難得奢侈一回,完全是因為腳背上被熱湯給燙傷,雖然溫度不算太高,也及時用生理鹽水和碘伏處理過傷口,但還是淺淺地起了一層泡,走路不太利索,一瘸一拐的。

    她拎著包包在路邊站了一會兒,有輛保時捷剛從眼前駛過,忽然又倒回來,車窗里露出陌生的男人面孔,輕佻地揚了揚唇角道:“喬醫生要去哪裡?我送你。”

    他戴著墨鏡,喬葉壓根認不出他是什麼人。在醫院附近大概不是病患就是家屬,每天接觸那麼多,她也不可能記得了。

    她擺擺手說謝謝,那人卻不依不饒,“你不記得我啦?上個月我還做過你的病人,酒精中毒,半夜送的急診。”

    他這麼說再加上這部小跑,喬葉倒是想起來了。急診部接診的酒精中毒不少,不過這位是從夜店直接拉到醫院來的,夜半三更好幾輛法拉利和保時捷在醫院樓下停了一排,開車的人也個個都醉得東倒西歪。  

    她最恨酒駕,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就算了,還隨時威脅其他人的人身安全,救他不過是出於醫生職責,除此之外不想再與這種人打任何交道,不管他有多少財富,是什麼身份。

    “不用了,謝謝,我打計程車就好。”

    冰山美人才是最有殺傷力的,男人從車上下來,繞到她跟前,“這個時間不好打車吧?上車我送你一段,別怕,我又不是壞人,要不要給你看身份證?”

    喬葉譏誚地對他笑了笑,“身份證上也不會寫著壞人兩個字啊,就不用客氣了,我只是不習慣搭陌生人的車。這輛車比我還值錢,你先顧著它吧,這兒不讓停車的,當心停久了被警察拖走。”

    她邊說邊打算走到馬路對面去,好避開這尊撞上的瘟神。對方看出她腿腳不靈便,故意擋了一下,她腳下一滑踩到馬路沿子上,險些摔倒。

    男人抓住她胳膊,“這麼不小心,還是讓我送你吧!”

    這裡就在醫院附近,人來人往的一不小心就會碰到認識的人,看到他們這樣糾纏,轉身又不知該傳出什麼謠言了。

    喬葉臉色微微漲紅,掙扎著想甩開他的手,他敢再輕薄一下她就直接用皮包往他臉上招呼。  

    “喂,不是讓你在樓下等我下班嗎?怎麼跑這兒來了,這誰啊?放開我老婆的手!”

    容昭不知從哪個角落冒出來的,一手攬著喬葉,一手推開那男人,輕而易舉就將兩人拉開了,嘴裡還不饒人,“都說了讓你等我下班送你,非要逞強,打個車都有艷遇,女人長得漂亮就是麻煩!”

    喬葉瞪大眼睛,他只當沒看見,揚手一指停在後面的車子道:“先上車再說,這天就快要下雨了。”

    她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沒有看到他的車,倒是一眼就認出了賀維庭的座駕,他就坐在後排,堪堪露出半張臉,看不清表情。

    男人顯然也看到了那輛黑色的慕尚,頓時有點訕訕的,“原來喬醫生約了人,那我就不送你了,咱們有緣再見。”

    容昭幾乎忍不住當面啐他:色/心不死啊,鬼才跟你有緣再見!

    他擁著喬葉推她上車,賀維庭就坐在後排,仿佛一台大功率的制冷機,渾身散發的冷意呼呼將人往外推。

    喬葉手抵在車門門框上沿,“師兄,你們這是幹什麼?”  

    “什麼幹什麼?正好開車路過,眼看那人要占你便宜,我當然不能坐視不理。我跟你的緋聞傳得沸沸揚揚,總不好枉擔了這個虛名,開車送送你是應該的。剛才叫你老婆完全是急智,你別介意!”

    喬葉沒說什麼,容昭倒是感受到後排的賀維庭狠狠剜了他一眼。

    再推辭就是不識好歹,何況豆大的雨點已經砸下來,喬葉只好坐上車,“那麻煩你們了,我去五蓉城附近。”

    賀維庭眉峰一蹙,放在身側的手握緊又鬆開,終是什麼都沒說,只淡淡命令司機:“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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