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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訊號有時候異常地強烈,但是他不能做出任何事情。就是說,他只能藉助在他出現的那個無限個時間裡的無限個事物中以自己的力量去完成某些事情。這取決於那訊號是否強烈到可以控制在同一個空間裡而不同的時間裡的另外一個生物。
這樣就很好解釋很多恐怖的事情。那不是發生在同一個時間的事情,卻在同一個空間裡出現了。時間和空間的運作是那麼複雜,你總要允許在這複雜的平衡里出現一點失誤,就是你看到不同時間裡發生的一個正在發生的事情。
我表達完自己想法的時候,王超和健叔已經睡得不知道在哪個時間裡了。而敘述過程中惟一的反饋就是王超的一個“去你媽的”。
我看著窗外,這城市也已經休息了,但周圍卻源源不斷地開過警車。我想可能今天是宣稱了很久的“掃黃日”,警察都出動掃黃了。從我到這個城市開始,我看見的第一個GG就是宣稱今天為“掃黃日”,這天不但要在各個社區宣傳愛滋病和性病的防治,還要在晚上十點開始進行大規模掃黃。為了這次掃黃,公安部門一定作了很多準備,當然,KTV、桑拿和嫖客也作了很多準備。
在警燈燈光搖晃里,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我們三個就在車裡睡了一夜。醒來的時候城管已經在櫥窗里貼上了新報紙。我滿身臭味地下車,看了一眼新的報紙,驚奇地發現“掃黃取得巨大成功”的頭條消息。我覺得很奇怪,因為這裡的報紙效率都很低,基本上死人已經火化了報紙上才出現讓參加追悼會的訃告。而且我每次出門只要看幾眼當日報紙,基本上就能了解國家主席兩天前在幹什麼。
報紙上說,城市的精神面貌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市民在閒暇的時候都喜歡去市圖書館看書或者博物館參觀,以前泛濫的嫖娼現象因為社會風氣的好轉而得到了根本的扭轉。在昨天的掃黃日中,公安系統調集了一千多警力,對全市一百多家娛樂場所進行了突擊的檢查,結果發現無一色情服務。為了紀念這讓人歡欣鼓舞的日子,市委市政府決定把每年的這個時候定為“掃黃日”,並通過一系列的宣傳,爭取做到每次掃黃都掃不出黃,為祖國的生日獻禮。
這篇報導很有前瞻性,因為市圖書館和博物館還沒落成。當然也能理解為市民們按捺不住期盼的心情,紛紛自帶書籍在圖書館工地上閱讀,或者在博物館工地上參觀施工過程中挖到的一些文物。
一座城池第二部分(3)
作者:韓寒
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從此以後這裡又多了一個統一的節日,那便是“妓休節”——妓女們在這一天統一休息。按照北京話來理解,就是說,那天,大家都歇逼了。
這也是勞動法的一個勝利。
王超懶洋洋地從車裡出來,看得出來他腰酸背痛。王超說本來沒想那麼早睡的,還想趁路上沒車開開快車,不想被我一陣催眠,不幸睡去。王超邊揉眼睛邊看報紙,一看昨天是“掃黃日”,一下精神了,馬上跑去打公用電話。過了三分鐘他又回來了。我問:“你給誰打電話呢這麼緊張?”
王超說:“給我爸,我問問他抓進去沒。”
我說:“報紙上不是說成果喜人一個也沒抓到嗎?”
王超後悔道:“那你不早說。我一看成果喜人以為抓了好幾千人。再說我想想,我爸那麼有辦法的人也不能被抓進去啊。”
與此同時,健叔喊道:“把我弄出去,把我弄回去,我得上廁所。”
我們一身臭氣往回趕。
這年的秋天,我和健叔在與世隔絕中。健叔的女朋友他再也沒有能夠聯繫上。健叔說,等他回去八成人家已經結婚了。能有這樣的想法說明一個男人已經真正成熟,屁孩們通常會屁顛屁顛以為自己喜歡的姑娘在失去聯繫以後還能痴心地等在原地。若干年後重新遇見,對方還是單身的惟一理由就是又失戀了很多次恰好那段時間沒找到合適的。
時間慢慢過去,健叔也慢慢接受了這個現實。因為這畢竟是個現實,不接受又能怎樣?但是健叔還是很內疚。這是健叔的第一次戀愛,健叔覺得自己沒有傷心到自殺或者假裝自殺似乎很對不起這段感情。健叔說,當時他覺得如果失去這姑娘那活著已經沒有意義了。但是現在覺得雖然活得也沒有意義,但這似乎不是由女性造成的,而且活著沒有意義好像並不能構成自己終結自己生命的理由,因為放眼望去大家都活得沒有意義。
關於自殺,我以前有一個學法律的同學這樣認為,他覺得自殺的惟一意義就是這是惟一一個又可以殺人又可以不被法院判死刑的活動。而以健叔這樣的性格,就算有自殺的心,也八成不能成功地將自己殺死。而且從他現在雖然手腳一起骨折但是每天聽從醫囑堅持在床上做一些難看的防止肌肉萎縮的運動可以看出他還是有很強的求生欲望的。
但是健叔還是很沮喪,因為他覺得自己的想法居然是那樣的容易被推翻。我說這很正常,因為既然被稱為想法,說明這肯定是相對於現在來說在以前已經成型的念頭,既然是以前的想法,那就太不能當一回事情了,好比大部分的窮人都覺得人生有一輛桑塔納足矣,但如果他們突然暴富,那肯定不會再這樣想了。
健叔覺得,世界上總有那樣執著的人,從生到死對萬物抱有一成不變的想法。可惜他自己已經不是了。
我們的房子交接得很順利。我們搬出去的時候和長江旅社的大媽吃了一頓飯。大媽說這樣熱情幫助我們是因為她覺得健叔長得很像她的兒子,而剛入住沒幾天就斷胳膊斷腿的,自然讓人憐愛。我們希望大媽生意興隆。大媽說:“興隆什麼呀,又沒想賺錢,如果真要賺錢,早把小旅館開到大學旁邊去了。聽說那裡的顧客要求低,什麼房間大小朝向、有沒有電視機都無所謂,只要有床就行了。”
王超這時候插嘴說:“沒床都行,只要有門就行了。”
在有涼意的時候,我們終於能搬到冷清的大榮公寓。而我們也知道了這個名字的由來。在大榮公寓的旁邊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原來有一個大榮液化氣站,這個公寓是為給領導員工分房子而建造的。房子剛落成,大榮液化氣站就爆炸了,而且爆炸到不能修復,所以只剩了這幢樓。這場爆炸引起了這個城市的治安癱瘓。因為爆炸以後,大部分城裡的人都跑來看爆炸了,等回去發現很多店鋪和家裡被洗劫一空。大家都很奇怪,究竟是誰這麼有定力?!這麼好看的爆炸居然能不去看,閒著沒事來偷東西,而且還能偷了這麼多東西。
我們的房間沒有任何的布置。這主要是因為沒有姑娘的原因。姑娘總喜歡把一樣東西搞成不是它原來的面貌。王超也搬了進來。我們很歡迎,因為王超說,他家裡經濟情況比較富裕,所以承擔兩百元一個月。因為他付得最多,我們把最大的房間給了他,那就是客廳。對於我們來說,不存在兩室一廳一衛的格局,只有三間臥室和一個廁所。如果另外有人願意掏出五十元,我也很樂意把廚房租給他。如果這樣,我和健叔就一百五一個月能睡兩個臥室,而他們兩個二百五則睡客廳和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