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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娜推了推我的手,道,你也別難過了。

    我說,我也沒什麼難過的,我朋友也不是昨天才進去。這都不少時間了,我也去撈過,

    但是真的沒有辦法。

    娜娜問我,那你朋友有對你說些什麼嗎?

    我說,我只看望過他一次,時間特別短,他問了問我的情況,說,你快回去吧,這都錄

    著吶,估計這次是夠嗆了。死倒是沒有什麼可怕的,怕的就是知道自己怎麼死。你可要一定

    要死於意外啊,這樣才不害怕。你知道什麼最可怕,就是害怕。

    娜娜睜大了眼睛,說,有這麼說自己朋友的嗎?

    我說,你要習慣他,他這是真心祝福你。

    娜娜說,他就這樣說,然後你就走了?

    我說,也沒有, 他把我叫回來,認真地看著我,我從未看到這個嬉皮笑臉的人這麼認真,

    他說,記住,1988 的機油尺是錯的,那是我從一台報廢的蘇聯產拉達轎車上拆下來的,加

    機油的時候不能照著這個刻度來, 照著所有其他汽車來,加滿一瓶四升的就行,那就錯不了,  

    否則你就等著爆缸吧。這台發動機太老了,爆了就不好修了。

    我說,哦。

    我對娜娜說,之後好多政府部門的人都問過我話,我其實就是他的一個朋友,也沒有什

    麼事情,但他也沒什麼親人,他們就告訴我,讓我來接他的骨灰。就是這樣。

    娜娜一知半解,只能看著昏黃的江水。

    我帶著娜娜在這個江邊的城市裡穿行,潮濕而迷宮般的道路沒有給我造成什麼困擾,現

    在是真的暫時沒有什麼目的地了,只是帶著娜娜去尋找她的孫老闆。當娜娜昨天晚上說出我

    只用給她十塊錢的時候,我其實心頭顫動了一下,但我想,並不能接受她,她只是我旅途里

    的另外一個朋友,但我想我也羨慕她,她也許也會是我建築自己的一個部分,因為她自己都

    這樣了還敢把孩子生下來,我能看見地面對江水的時候眼睛裡的茫然和希望。

    我說,娜娜,我真當你是朋友,是什麼樣的朋友倒是不重要,什麼都是從朋友開始的,

    我談戀愛和人接吻之前的一秒,不也是朋友麼。反正你的事兒,我能幫你,一定會幫你。我  

    先幫你做一個產前的檢查,剛才開車的時候,我看見一個醫院,看著還挺好的,你若是喜歡

    這裡,還要在這裡找孫老闆,我就陪你一陣子,反正我的下一件正事,也得明年開始。到時

    候你也可以跟我—起去。

    娜娜說,嗯,好啊。我想孫老闆估計還是幹這個行業的,幹了這個行業就脫不了身,老

    板也一樣,我以前還聽一個姐妹說過,他—定在這裡的,我沒事的時候就一個一個桑拿兜兜

    轉轉看看,你也別陪我,多傻的事情啊。早點找到孫老闆就好,你也可以解脫,當然,你隨

    時都可以解脫,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只是你如果沒事的話,也打算留在這裡,我覺得我還

    是可以照顧你的,你別誤會啊,我是真的這麼想,至少我還不用照顧,當然,我可不要做你

    女人,我知道你也看不上,但閒著不也是閒著嘛,就互相照應一下。

    我說,成,我帶你去找那個醫院。

    娜娜說,嗯,我欠你的錢我可是都記著的,但我說了每次只收你十塊,而且我估計要一  

    年多以後才能開工了,估計也還不清楚,所以我肯定會還你,但現在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不

    過你真的別以為我是圖你有那幾千塊錢,我一個朋友說的,你只有這些錢,吃屎都趕不上熱

    的,我肯定不是貪這個,你不要亂想,你可以把錢扔了,我還是一樣對你,或者你現在就跑,

    我也不會怨你。

    我說,別廢話了。

    我們到了一家來時我留意的醫院前,  看著不公立不私立,陽台是長長一條,放滿了花盆,

    垂下無數的枝葉。我說,娜娜,你去吧,我不陪你,我在車裡坐坐。我仰望陽台,娜娜從這

    些植物前走過,對我笑笑。我向她揮揮手。她雖不漂亮,但此刻她真像走在舞台上的明星,

    也許是那天大自然打光打得好, 樓轉角牆壁上開的一扇窗正好將光芒折在她的身上。 她走進

    了盡頭的那間辦公室。我把 1988 熄火,坐到了后座,很快就睡著了。

    我做了—個夢,夢見我小時候爬在旗杆上。 但是我看見校辦廠里的人正在做著仿製的手  

    槍,看見劉茵茵從遠處走來,已經成年的 10 號牽著還是小學生的劉茵茵的手,周圍的同學

    們紛紛把石塊拋向我,我說,丁丁哥哥,快來救我。 丁丁哥哥卻在一邊的滑滑梯上盤旋而下,

    他看起來歲數比我還要小。然後我就不知道被誰綁在了旗杆上,我頓時覺得很安全,至少我

    不會再掉下來。這時候,校辦廠里的阿姨們全都衝出來,所有人都在拿我試槍。我眼睜睜地

    看著自己被打的千瘡百孔,但還是在想,你們千萬不要打中我的繩子,否則我就掉下來了。

    那天的陽光是我從未見過的明媚,那是四十度烈日的光芒,卻是二十度晚秋的和風,我從未

    見過這樣好的天氣。

    當我醒來,娜娜還沒有下來。我看了看車上的電子表,發現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我瞬

    間清醒,甩上車門,快步上樓,走到剛才我看見她進去的那間房間。裡面的大夫看了看我,

    問,你找誰?

    我說,我來找剛才那個過來做產前檢查的女孩子。

    大夫一下子站了起來,問,你是她什麼人?  

    我說,我是她朋友。

    大夫忙說,快去找,我們也都要找,這個要找到的,衛生局也要登記監測的。

    我說,我去找,她往哪個方向走,要監測什麼?這以前幹什麼的你們也能查出來麼?

    大夫說,我不知道她幹什麼的,就知道出了這個門,她知道了檢查的結果以後,她說她

    要去給她老公打個電話,讓他也過來。後來人就不見了。這個一定要找到的,不光光是她自

    己的事情,還有肚子裡的孩子,她不能跑的,要做病毒母嬰阻斷的,生的時候也一定要特別

    注意的,否則很容易被母體感染的,乳汁也是不能餵的,而且現在還小,不要也還來得及。

    小伙子,你快去追回來。

    我剛要往門外跑,又被醫生叫進去,問,小伙子,你也要檢查一下的,你和她是什麼關

    系?

    我說,朋友,但我可能也要檢查一下。

    醫生說,來,你也檢查一下,本來是—批—批出結果的,今天我就給你單做一個結果。

    很快的,你等一下就行了。  

    我木然說,哦。

    隨後,我告訴醫生道,我再說了,我先去追她,要不就跑遠了。

    我在這座江城來來回回耗掉了十多箱汽油, 去了幾乎所有的旅館和桑拿,問了每一個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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