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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原因,毫無理由,就是拒絕,就是不答應,無論他如何懇求。
那天,江承宇出現了。
“唐恩,只要你陪我去美國,只要你心甘情願跟我十年,伯母的健康會朝你希望的方向發展。”
他不提那一夜發生的事情,他不提他帶給他的憤怒,只提自己的需要。
“你應該清楚,我有這個勢力,即使再讓你們僥倖找到另外的腎源,只要我不點頭,這樣的事情還是會一再發生。”
那一天,江承宇面對被病魔折磨的從小看他長大的阿姨,表情冷酷、無情,沒有人能懷疑,他能象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粉碎他的家庭。
他能有什麼選擇?!他不能眼睜睜看著母親慢慢痛苦死亡。
十八歲的他,終於懂得什麼叫弱肉強食。
在美國留學的那八年,其實,江承宇對他相當相當好。
頭一年,兩個人一到美國,一起吃飯,一起下課,一起上語言學校。
在中國課本上學得那點英語,根本不足以應付日常生活中的溝通,況且,江承宇必須得一邊上課一邊打進社交圈,開展事業藍圖。
他和新婚妻子一月難得見上一次,但是和他,除了睡覺,幾乎24小時都在一起。
他幫他做作業,幫他處理生活、輔助他工作上的事項。
麻木麻木的,把江承宇當成普通朋友,不許自己去恨。
也確實,那幾年的關係,只象普通的上司和秘書,江承宇沒有碰他,甚至連親密的舉止都很克制,給他充分的時間慢慢淡化傷痕,以及羞恥。
兩個人,雖然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但是彼此都有隱私的空間。
江承宇是吃好用好的大少爺,到美國的第四年,他已經適應的很好,事業更是開始順風順水,每天忙碌到一天只能睡五六個小時。
但是,那四年裡,每天早上,江承宇都會堅持起得很早給他煮清粥。只因為,他的腸胃並不太好,他學不會吞不下血淋淋的牛排,於是,他的一日三餐,永遠是中式。
而且,永遠是江承宇親自打點。
很後來,大家真的很忙,兩個人一起攻讀碩士學位,江承宇卻依然堅持每天晚上,去中國人的傳統市場買來海鮮和肉類、蔬菜給他做中國菜,從來不懈他人之手。
江承宇的這些一點一滴毫無保留的付出,他不可能繼續無動於衷。
兩個人一起讀書,一起工作,他儘量讓自己把一切過往的不愉快都慢慢忘記。
他們沒有金錢關係,他們的精神是平等的。江家一再表示,他的所有留學費用由江家一併負擔,但是,他一口回絕。
他的父母都是公務員,家庭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是承擔頭幾年的留學費用還是綽綽有餘,後面的幾年,攻讀碩士學位時,他早已經在江承宇的公司擔任助理半工半讀。
那四年,是兩個的關係最有默契的幾年,直到後來,他慢慢放下心防,某一個夜晚,出去應酬喝了點酒的江承宇,情難自禁的將他壓在身下……
原來,說到底,還是他天真了。
親近、隔閡、再親近,再隔閡……
他和江承宇的關係,總是周而復始。
直到二年前,他回國。
本以為這段關係就這樣斷了,但是,總有一條若有若無的線,會將兩人重新牽扯在一起。
直到這次,兩個人斷了聯繫已有半年,他終於可以鬆一口氣。
但是,江承宇,又出現了。
他用“伯母”兩字成功挾制住他的所能有的反抗。
他不知道江承宇到底清楚多少,但是,他不能冒險。
十年之期已到,母親幸運的成了百分之一的存活者,但是,沒有一種幸運是永恆,母親漸漸又開始出現腎衰竭的狀況。
……
第六章
凌晨二點。
“再來一杯。”他對酒保淡淡的舉著空杯。
二十八歲的他,已經懂得,在沒有雪的日子,用酒精麻醉自己。
他很少上酒吧,因為不太喜歡吵雜的環境。但是每每被迫歡愛以後,他總會獨自走很長很長的路,然後走累了,隨便挑一間酒吧,喝上幾杯烈酒,讓漫天的辛辣感充刷入每一寸會有感知的神經。
酒是很好的朋友,昏天暗地的能讓人醉上一回。
在美國如此,在這裡,也一樣。
江承宇從不攔他,只會派人保持一定距離,緊緊跟著他。
一杯烈酒剛好送到,他的唇還沒碰到杯緣。
“HI,先生,喝烈酒傷身哦,試下啤酒吧,聽聽音樂,喝喝啤酒,舒緩一下心情,很不錯的選擇哦!”有人拍拍他的肩膀。
很甜很甜的聲音,在努力推銷著,試著說服他。
他回頭。
他的酒量不是很好,太多的酒精早已經讓他的視線朦朦朧朧。
模糊得看到一雙秋水分明的漂亮眼眸,笑容甜美肆溢的女孩青春的臉。
“我……很少喝啤酒……”雖然已經醉得有點厲害,但是,他還是努力擠出笑容,溫和的拒絕。
“你可以先嘗試一下純清,味道真的很清醇、甘甜……”女孩很熱情的解說著,只是在見到他轉身的那瞬間,所有接下的話,居然都梗住了。
“叮噹,又在搶客人啊,小心被老闆看見哦!”酒保糗女孩。
洋酒的利潤比較高,老闆並不喜歡被啤酒妹搶走生意,被抽走高額的提成。
但是,今晚女孩卻突然變得奇怪,不再摸摸鼻子,慡朗的和酒保打哈哈,而是眼睛一眨也不眨,用很奇怪很奇怪的眼神,一直呆呆的盯著眼前客人的臉。
今天的天氣很冷,強冷氣襲擊這個城市。
但是女孩的穿著卻相當清涼,一件紅色的小可愛吊帶上寫著某個啤酒品牌,下面一件短到不能再短的迷你裙,讓人深嘆女人與生懼來不怕冷的能力,超級高強。
女孩不說話,一直還在盯著方才已經拒絕她的客人,久久回不過神來。
“叮噹,那邊有客人可以買你一箱啤酒,但是叫你得和他們拼酒哦!”有名女服務生跑過來和女孩招呼。
“沒……問題……”女孩心不在焉的回答著對方,但是那種很奇怪的眼神卻一直沒有離開過那位客人斯斯文文的臉頰,仿佛一直在確定,他是不是和她認識。
女孩直直的眼神,已經看得他有點發窘。
“叮噹!”那名女服務生奇怪的拉拉女孩,和女孩咬耳朵,“認識的?”
女孩的表情還在遲疑狀態,“不知道……”
不知道認不認識,還這麼盯著別人猛瞧?
女服務生用手仞推推她,“叮噹……你壞哦,不專一哦……”笑聲里,很曖昧。
曾經,他在酒吧里,醉眼朦朧中,也見過這種曖昧。
但是,他無心。
淡淡笑了一下,他沒有再搭理身邊的兩個女孩,一口飲盡最後一杯烈酒。
“啪”的一聲,他整個人趴摔在吧檯上,醉到再也醒不過來。
其實,早在半個小時前,身邊的人和事,他早已經模糊。
“恩少爺?”兩名一直跟隨的保鏢,馬上上前查看,小心翼翼的推推他。
他的酒品很好,醉了,依然很乖,就只是睡覺,只是不醒人事而已。
“走開!”兩名保鏢驅趕他的周邊閒雜人等,當然,也包括一直怔怔看著他的女孩,被無情的推開,再推開。
是他嗎?
保鏢並沒有扶走他,反而,一左一右,只是站在他身旁,形成最密實在保護網,守護著他。
在他酒醒的時候,他們會在適當的時機消失。
……
“叮噹,走拉,應該是個有錢人家的少爺。”女服務生摸摸鼻子,拉好姐妹走。
“恩。”女孩點點頭。
所以,應該只是認錯人而已。
那個好學生怎麼可能來這裡買醉?
“哪個包廂叫啤酒?”女孩恢復活力。
……
凌晨三點。
女孩步出酒吧,冷空氣迎面撲來,她穿著大衣畏縮了一下身子,將紅色圍巾拉高些許。
“叮噹!”身子,被誰從後面抱住。
不用回頭,憑著熟悉的擁抱帶來的男性氣息,她就能猜到是誰。
“阿川,來接我下班?”有點意外,有點驚奇,璀璨的笑容,在她的小臉上明艷綻放。
“那當然,老婆那麼辛苦,我怎麼能窩在被窩裡自己享受?!”男人的嘴巴很甜。
她的笑容更深了。
“拜託,你乖一點,別老做不實際的幻想,我就很開心了。”她咯咯笑,一點也沒有意識到因為她的這句話,後面摟著她的那張臉瞬間黑了下來。
“什麼叫不實際?!我只是運氣不好而已!”男人不以為然。
她的眼睛笑得彎彎的,沒去反駁、沒去踐踏男人的自尊心。
“叮噹,現在運氣來了!你可以不必再繼續過這種苦日子了,有個朋友介紹我走私香菸……”
她的笑容僵了一下,但是,只是幾秒而已,回復正常,“走私香菸不太好吧,我看,還是算了,咱過過安穩的日子就算了!”
“放心吧,我朋友拍胸膛保證這條路子很安穩!”男人精神很亢奮。
“太冒險了。”她的笑容絲毫沒有變化。
但是,男人已經聽出口吻里的拒絕,頓時火氣騰騰就上來,“有什麼冒險的?這能比你去當騙子冒險,能比去干‘仙人跳’來得冒險?!”口吻里的指責和輕鄙,一點也不客氣。
“叮噹,你別忘了,當年的你不肯出來賣,餓得走投無路的時候,是誰施捨一頓飯給你,是誰收留了你!”男人碟碟不休。
她的笑容淺了些許,但是,不仔細觀察得話,根本看不出來。
而男人,根本不會仔細觀察。
見她的表情沒什麼變化,更無任何言語表態,男人語氣倒軟趴趴了下來,“叮噹,我們在一起八年了,人生能有多少個八年?!”
是啊,人生能有多少個八年?
她暗自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多少錢?”
“五萬……”男人用遲疑的語氣,慢慢說出一個數字。
她的眉毛淡淡一揚。
“不不、三萬就夠了!”男人馬上改口,顯然,當家的並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