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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承影卻是一臉茫然,“那是什麼地方?從來沒聽說過。”
結果倒是湊巧得很,她們走進教室後沒兩分鐘,肖冰也如約而至。她的手上還掛著一隻做工精緻的紙袋,裡面裝了三隻同樣精緻可愛的杯子蛋糕。
“今天是我生日。”肖冰把蛋糕拿出來分享。
同事眼尖,一下子就看到紙袋上的LOGO和店名,迅速拉著承影的手臂說:“你不是沒聽過西山會所嗎?喏,這位顯然剛從那裡過來。你可以問問她。”
肖冰微微一愣,視線也順著過去,等到重新抬頭的時候,臉上的笑容似乎有些尷尬:“今天是一個親戚在那兒請客,我吃完就順便打包了蛋糕帶過來。”
承影不以為意,大約連肖冰的解釋都沒認真聽進去,只是趁著老師還沒來,慢條斯理地品嘗了兩口蛋糕,忍不住稱讚:“蛋糕的味道還真是不錯。”
承影這才知道,肖冰今天剛滿23歲。
吃了人家的生日蛋糕,總應該有所表示才行,況且承影一直拿她當小妹妹看待,所以課程結束後便提議,“肖冰,我請你吃宵夜,好嗎?”
肖冰卻搖頭,有些遺憾地笑道:“今天恐怕不得。”
“要和男朋友慶祝?”
“沒有。”肖冰否認得很快,似乎猶豫了一下才實話實說:“我平時都在做兼職,今晚正好要上班。”
承影下意識地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什麼樣的工作需要這樣晚才開工?
她並不是個粗心的人,平時也會留意某些細枝末節,肖冰在衣著打扮和見識談吐上,全都遠遠超過了一般的同齡女孩子。
而她穿的用的,幾乎件件都是低調的名牌,遠非一個在讀的女學生所能負擔得起的。可是在以往的聊天中,承影分明記得,肖冰說自己的父母只是西南一個偏遠小城鎮的普通工人。
一個來自普通家庭的女孩子,既沒有嫁人也沒有男朋友,如今卻能在這樣繁華的大都市裡過著光鮮優渥的生活……承影忍了忍,到底還是沒有多問什麼,只是站在路品沖她擺擺手:“那你自己小心點,改天再補請你一頓。”
就像那個印著西山會所LOGO的紙袋,其實她早就注意到了,只是她並不想過多地參與旁人的私生活,只好裝作沒看見。
“謝謝。”肖冰笑得十分甜美,轉身招了輛計程車離開了。
插pter17 夢想
承影回到家洗完澡,突然接到肖冰的電話。
已經是接近午夜時分了,肖冰哭著向她尋求幫助,倒讓她有些手足無措。電話里很難說清楚,最後她花了半個多小時,終於在北邊郊外的一個廢棄停車場外頭找到了肖冰。
借著明晃晃的車燈,承影幾乎吃了一驚,她愣了一瞬之後便立刻脫下自己外套覆住肖冰裸露的肩膀和後背。
“能告訴我出了什麼事嗎?”她一邊問,一邊仔細察看,只見肖冰的臉腫了半邊,嘴角有明顯的瘀青,顯然是被人掌捆過的。但幸好,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其他創傷。
可是肖冰只是一徑地搖頭,好不容易止住了淚水,才眼神帶怯地望向承影,“……承影姐,你能不能先送我回去?”
“好。”
承影略有些擔憂地看著她,但也不好再多問什麼,很快就載著她回到市里。
她們的樣子雖然狼狽,但幸好半夜也沒有其他人出入電梯。肖冰自己那鑰匙開了門,承影這才發現,在這間四五十平方米的單身複式公寓裡,裝修風格竟然極為雅致奢華,顯然是花了大手筆的。
承影從冰箱裡找了些冰塊,用毛巾包住拿給肖冰,然後又去煮雞蛋。
“用雞蛋揉過淤血會消的比較快。”
“謝謝。”肖冰垂著眼,失魂落魄地陷坐在沙發里,早已失去了平日的靈巧與活力。
承影靠在灶具邊轉過身,隔著半個客廳的距離靜靜的問:“現在你願意和我聊聊嗎,到底出了什麼事?”
肖冰將冰毛巾摁在臉頰上,纖長濃密的眼睫垂下去,蓋住了眼底的情緒。她沉默了許久,終於肯開口:“晚上我被人打了……他跟生氣,特意脫了我的外衣,然後開車把我扔在郊外……”
“對方是什麼人?”
“……客人。”
“客人?”承影頓了頓,語氣依然很平靜,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肖冰:“你說你晚上在做兼職,那到底是份什麼工作?”
肖冰的身體似乎微微震動了下,好半晌才抬起頭來。其實她的臉上還帶著紅腫,手指印清晰可見,由此可以判斷當時挨的那一巴掌該有多重。
嘴角裂開了,她說話不是很方便,又或許是羞於啟齒,所以才會語音含糊:“如果……如果我說了,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其他人?”
承影不置可否:“說吧。”
肖冰深吸了口氣,聲音很低:“我每周都有幾天在西山會所上班。那裡是整個雲海市最有錢的人才回去的地方……”
話說到這裡,其實已經很明白了。
承影靜了半晌,才點點頭:“我知道。”她回身關掉爐火,將煮熟的雞蛋撈出來,仔細的剝掉外殼,拿過去遞給肖冰,“自己放在臉上揉揉。”
肖冰抬起浮腫的眼皮看了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直到一顆雞蛋被揉的徹底涼掉了,她才又低聲說:“謝謝。”
承影在一旁坐下來:“除了這樣的事,為什麼你不第一時間聯繫會所的人?”
“不行的。”肖冰搖頭,臉上的神情有些悽惶,“會所里的每一位客人都是輕易得罪不起的。況且……這次是我自己有錯在先。”她停了停,雪白的牙齒細細咬在嘴唇上,“……他只是讓我陪吃宵夜,是我在半途中變卦了不肯去,所以才會苦惱他的。”
這樣一折騰,早已經是凌晨了。
肖冰的狀態看上去很不好,大約是以前從沒經歷過這樣的事,又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向會所那邊交代,因些身心俱疲。
偏巧承影第二天不用上班,心想著即使現在回去了,也睡不了幾個小時就要天亮,便乾脆留了下來。
只有一張床,兩人擠在一起。
仿佛是沒有睡意,肖冰關了燈後仍舊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黑漆漆的天花板,忽然說:“承影姐,我總覺得你跟我親姐姐很像。”
“你家裡還有個姐姐?”承影也沒睡著。
“嗯,比我大三歲,在我們鎮上的中心小學當音樂老師。”
承影想了想,終於還是說:“為什麼要做這種工作?像你這樣的學生,有很多種方法去賺零花錢,可以去當家教,或者找家公司做做兼職,為什麼你要到會所里去做事?”
“因為賺得多。”肖冰仿佛輕笑了聲,語調低幽地回憶,“你也知道的,我們家就是最普通的工人家庭,爸媽工資都不高,平時省吃儉用地供我姐和我念書,家裡根本就沒什麼存款。後來我姐工作了,但是鎮上的小學又能賺幾個錢呢,況且她還要養孩子,小孩子每個月的開銷比大人還要多。前兩年我母親的心臟出了很大的問題,差一點就救不回來了,當時醫生說要儘快做手術,可是光一個支架就要好幾萬塊錢,家裡怎麼負擔得起?如果你不做這行,很可能我現在就沒有媽媽了。”
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或許貧困家庭也同樣如此吧。
雖然自己從來沒有為錢煩惱過,但承影還是能夠理解隱藏在這番話後頭的那份無助和悲哀。
肖冰是名牌大學的學生,年輕又漂亮,擁有這樣得天獨厚的好條件,或許在當時的她來看,唯有這樣一條路才是自己援助家庭的最佳選擇。
兩人聊到後來,仿佛也說開了,肖冰大致形容著自己的工作內容:“其實也沒有你想像中那麼不堪。大多數時候,我們只是陪著喝酒、聊天,或者打牌。如果客人喜歡,會叫著一起出去吃宵夜。至於其他的事,只要離開了會所,會所就不人再過多地干涉我們的行為,要做什麼都自便。”
“所以這一次,你只是因為一願意陪吃宵夜,於是就被人打了?”
“嗯……不過這種事情平時極少發生的。那個客人晚上喝了不少酒,大概脾氣也有點暴躁。況且……確實是我不對。”
承影仍舊覺得荒謬:“出了這樣的事,你以後還要繼續回去上班?”
“是的。”肖冰用一種稀鬆平常的語氣說著一個事實,“我的家裡還需要繼續用錢,而我自己……在過慣了現在這種生活之後,恐怕也沒辦法重新回頭去過那種為錢發愁的日子。我現在供著這套房子,出門不用擠地鐵公交,買衣服不需要到小店裡去討價還價,也可以和那些廉價的化妝品保養品說拜拜。在進會所之前,我從來不知道有錢是這麼好的一件事情,而現在,我無法想像自己擁有過又失去這一切後的樣子。”
承影在黑暗裡沉默著。
“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虛榮?”肖冰自嘲地問。
“你權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承影說,“只不過,既然你認定了這一行,我希望你能學會如何保護你自己,至少像今天這樣的事,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實我平時是不會這樣任性的,也從來沒有苦惱過任何一個客人。只是因為,今天晚上我心情不好。”
“今天是你的生日。”承影強調。
如果肖冰卻嘆了口氣:“就因為是這樣。”
“什麼意思?”
“我想……我可能喜歡上了一個男人。”仿佛是斟酌再三,肖冰還是決定坦白。
承影心中隱約有預感:“難道也是你們會所里的客人?”
“嗯。可是我心裡清楚,他不是我的。”
“他有女朋友?”
“不,他已經有家庭了。”肖冰笑了聲,仿佛無限悲哀,“我在那裡做了兩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他是唯一一個令我動心的男人。我不奢望自己能夠擁有這樣的男人,只希望自己可以屬於他,可是就連這樣都做不到。”
她說得這麼嚴重,承影不禁不些吃驚:“他拒絕你了嗎?”
“沒有,我甚至都沒和他說過呢。但我知道,我和他是永遠不可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