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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曦望了一眼穆歌,苦笑道:「我是對生活沒信心,你如果不能回來幫我,生活就會把我拖垮,還談什麼感情。我不是聖人,我也不偉大,年齡上的差距,父母的壓力我都可以忍受,但不能忍受在我最痛苦的時侯,只有我一個人堅持。」

    「可是我已經決定不再去深圳了,難道還不行嗎?」

    「然後呢?失去機會的你就這樣被剪掉翅膀留在我的身邊?對不起,我還是不能同意。從前你最低落的時候,我已經把壓力都扛下來,如今我爸還在病床上,我不能再為你分擔那些低落痛苦,如果你為此丟掉工作,或者發展得抑鬱不得志,只能逼得我瀕臨崩潰,因為我根本就沒那些閒心去理解你,你明白嗎?」

    林若曦覺得自己已經開始思維混亂,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說什麼,到底想證明什麼。只是在諸多紛繁的事情面前,她第一次想要推卸掉自己肩頭所有的困難。

    她太累了,於是不想再忍下去。多年來的壓抑第一次就這樣爆發,卻全部施加在穆歌身上,那些不如意,那些不順遂,全部都扔給他,自己只留下最安靜的心去照顧父親就好。

    因為,所有的一切紛擾都是他的愛帶來的附屬品,她受不起。

    ******

    

    怎麼回到家的,她已經完全不記得了,給同事打個電話,說實在太累了,想要睡一會兒,讓她幫忙多頂半天。若曦很想休息,只是半晌過去都不曾睡安穩,哭到頭痛。樓下裝修的聲音嗡嗡震盪在夢境裡,回憶起的全部都是穆歌離去時絕然傷慟的表情。

    好不容易沉入夢鄉,卻又被電話吵醒,拿過來看看,閃爍的號碼是黎子湛。按掉,翻身再睡,卻接到了一條簡訊。

    「好夢。」

    兩個字過後,一連串的省略號。若曦愣了片刻,默默將手機合攏,爬下來收拾衣服、洗把臉繼續去醫院照顧父親。

    現在的她沒有時間去想每個省略號背後的意思,也自然不會糾纏在兩個男人的感情中間。在醫院這種地方工作久了,生離死別天天在周圍上演著,痛苦只要不是天天持續,根本來不及管它。她只覺得小說里那些情節也未必都是假的,有時候,人就是盲目而可笑的,所謂雷人的情節在冥冥之中也必然會發生,只需要輕輕轉身,那情節就會新鮮上演,歷久彌新。

    至於,其中的理由,荒謬不荒謬,就看個人理解了。

    到醫院對幫忙頂班照顧父親的同事千恩萬謝一番,才知道剛剛主治醫師說過可以退床回家休息。第二天出院她誰都沒求,自己推著父親,打電話叫了輛殘障專用車直接送到家門口。  

    父親精神比住院那天似乎好了許多,只是這一摔,又使得他沉默下來。無論若曦怎樣逗他,都不肯多說句話。若曦回家以後,連忙換衣服做飯,把住院這些天父親攢下的內衣褲全都洗了,把做好的飯菜再端到父親面前,可父親只是閉眼不說話,也不肯吃上一口。

    她耐心地勸,父親眼角濕潤,嘴唇緊閉。若曦知道父親的意思,大約是覺得自己拖累了孩子,不肯再存活下去的念頭。

    若曦還要上班,眼看著離上班的時間越來越近,父親開始不肯吃飯,她不得已,只能再往中介掛了個電話,可那頭的大姐說,護工還沒找到,這讓她簡直憤怒到極點,把電話摔在床頭。

    好幾次,她拿起電話,將穆歌家的電話撥到最後一位,終於又掛斷。

    她想求穆音過來照顧父親,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百般猶疑之下,無奈還是放棄。

    不料,在她剛拿好鑰匙準備上班的時候,門外站著風塵僕僕的穆音,她愣在門內幾秒,迅速明白過來,身子往旁邊讓了讓,手抬了幾次,都無力放下,眼圈頓時微紅。

    直到此時,她才第一次覺得穆音是親人,一個早已滲透到生活里無處不在的親人。穆音見到若曦也有些慚愧不安,手腳無措的她只是嘴裡不停地說:「我也不知道老林病了,前天接到電話我正在南面親戚家,剛趕回來,你爸,他怎麼樣了?」  

    穆音接到的電話必然是穆歌打的,兩人已經走到這種地步,他仍記得叫母親過來幫忙,若曦只覺得胸口悶到不能透氣,眼底被淚水折磨得澀澀疼痛。穆音焦急地走到林旭晟病床前,眼淚瞬間落下,在林旭晟被子上染了點點圓暈。若曦悄然無聲地走過去,拿了一條毛巾遞過去,穆音沒接,頭埋在林旭晟的胸前泣不成聲,身子微微顫抖。

    酸意直湧上喉嚨和眼底,若曦默默將毛巾留在穆音和父親身邊,拿起鑰匙離開。

    開車的時候若曦覺得車內太過靜默,想打開音響聽聽歌,大概這些天積攢了太多的累,突然就在低頭換碟的時候眼淚靜靜流出來。

    勉強堅持開到醫院,她到辦公室換衣服,一邊聽著護士說昨晚病人的病情,一邊將白大褂整理好,昏昏沉沉的若曦覺得全身都十分難受,所有的聲音聽起來都像是在空谷的盡頭傳來,縹縹緲緲的,腳也像踩在棉花上,幾乎失去全身所有的力氣。

    她隱約明白自己怕是要暈倒,腳步趔趄,靠在辦公桌邊上,末了還沒忘記抓住住院記錄和手機。

    手指尋到了那個按鍵,下意識按下去,冷汗一層層遮蓋她剩下的神志。

    唯一的心中所想是,穆歌的電話,是快捷鍵1。  

    她,好想他。 若曦意識漸漸恢復時,已經是躺在病床上,只聽見周圍有主任詢問的聲音,同事關切的聲音,和雜亂的腳步來了又走,走了又來的聲音。

    她也許會因此變成院裡先進典型也說不定,畢竟帶病昏倒在工作崗位上,這樣上好的宣傳題材無論是主任還是院長都是不願錯過的。

    「林醫生,她是太勞累了。」

    「聽說林醫生的父親前兩天剛剛送到咱們院急診室搶救,她現在不僅要上班,休息的時候還要照顧父親。」

    「她今天來得有點晚,這是平時沒有過的事情,我看她臉色就很差,可能早飯都沒吃,我已經替她打過來了,結果剛進辦公室就看見她暈倒了。」

    「好同志啊,你們要多多照顧,多多幫助。等她醒了你們告訴她,有事院裡會考慮解決,如果身體不好,家裡老人需要照顧,請假休息幾天也是應該的,不要成為心理負擔。」

    「好的,院長。」

    若曦一直試圖在昏昏沉沉中分辨所有的聲音,眼睛想環顧一下周圍,卻總是無力睜開,哪怕是一條fèng隙。

    「不用了,我會留在這裡照顧她。」耳邊最熟悉的聲音,也是若曦最放不下心的那個人。  

    原來,他也在,忽而安心的若曦放棄掙扎,再次沉沉睡去。有別以往的煩躁,這次,睡得特別地香。

    ******

    若曦終於甦醒過來時,窗外的天色已經全黑,她試著坐起來,卻發現胳膊上還打著吊瓶。

    一盞微弱的床頭燈亮著,穆歌撐著雙臂坐在床邊,嘴角有些淤血,眉角也青了一塊。在瑩白色的燈光映照下,臉色愈發顯得蒼白沒有血色,只是凝視她的目光卻異常堅定。

    若曦伸手想摸他的臉上的傷,穆歌訕然,臉朝右微微躲了一下,柔聲問:「還暈嗎,想吃東西嗎?我去給你買。」

    若曦這才想起兩個人當下的尷尬境地,反應到自己剛剛舉動的不合適,輕聲說:「對不起,我忘記了。」

    「你忘記什麼?」穆歌把聲音放輕問她。

    「我忘記我們分手了,不該那麼做。」若曦咬緊嘴唇閉上眼,再也不說話。

    過了很久,非常非常久的時間後,她才聽到他若無其事地說:「那是你單方面提出的協議,我沒同意,所以協議作廢。」

    「你!」若曦許久不曾這樣氣憤了,連個你字都說得分外無力。  

    「我什麼我?我年紀小有理由犯錯再改,改完再犯,犯完再改,直到修煉成功為止。這是年齡賦予我的最大權利。」

    若曦對穆歌耍賴不以為然地撇嘴,「誰說年紀小,就可以有理由包尿布了?」

    穆歌不動聲色地盯了她好幾秒,然後緩緩開口,好像在邊說邊醞釀字眼,一個字一個字地抑揚頓挫,「因為年紀小,所以有時候可能無法體諒自己的女人,但是,正因為年紀小,應該還可以有機會學會如何去體諒。」

    「那你慢慢學好了,學會了,將來你的女朋友就不會因此遭罪了。」若曦的心情突然低落。

    穆歌蹙著眉,「你這個女人怎麼這麼彆扭呢?你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若曦故作輕描淡寫若無其事地說:「我彆扭點好,不彆扭了你甩不掉。」

    穆歌大約是看出她口不對心,只是不住地笑,眼神清澈,純淨而又無辜。

    如果他頂嘴,若曦還能出言嘲諷兩句,偏偏他這樣應付,她像是奮力一拳打在棉花袋上,拳頭軟綿綿地陷進去,說不出的無力,索性不理睬他背過身去,假裝對他的笑容不以為意。

    穆歌就靠在她身後,熱乎乎地偎了一下,蹭蹭她的後背。若曦臉上的肌肉都因他的動作僵硬成一坨,那般溫暖,她捨不得推開,只能冷冷地說:「你不覺得你這樣太沒骨氣了嗎?」  

    豈料他湊近她的耳朵悄聲說:「我想好了,骨氣娶不來媳婦。」

    穆歌突然的轉變讓若曦很不能適應。她甚至開始琢磨著他是不是有趁機霸占林家房產的念頭,仰或是在剛剛的檢查中,她被查出了絕症?

    穆歌的態度突然轉換怎麼這麼讓人摸不到頭腦呢?

    很快,若曦百思不得其解的謎題就被人公布答案了。

    若曦出院第二天,黎子湛邀請她一起吃晚餐。想到連日來他對父親和自己的照顧,若曦慡快答應了,這次選擇的地點和上次一樣,所不同的是,黎子湛沒了以往的風流倜儻,玉樹臨風。

    各色菜餚擺在面前愈發顯得他臉上的傷痕格外明顯,他只低頭喝茶,筷子也不肯去拿,坐在桌子對面安靜地看著若曦吃東西。

    若曦打量他一下,黎子湛的外傷比穆歌要重些,臉上已經如此,身子想必也好不到哪兒去。琢磨一下才艱難開口,「黎子湛,你臉上的傷……」

    「被人打的。」他說的時候,語氣很平常,仿佛自己在討論近日天氣般輕鬆。

    若曦心頭一沉,不好接話,只能埋頭吃菜。

    「你不問問是誰打的?」黎子湛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若曦頓覺意興闌珊地說:「不用問,我看見他臉上的傷了。」

    「哦,是嗎?那他傷得重嗎?」黎子湛的眼睛裡說到這裡居然帶著微微笑意。

    「都是些軟組織挫傷,看來你下手留情了。」若曦嘆口氣,其實穆歌身上的傷她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真的像他們倆表現的那樣雲淡風輕誰也不知道。

    黎子湛神色平靜地看了若曦一眼,伸手挾了一大筷子菜送到她的面前,又看了她一眼,終於還是說道:「我覺得不止臉上那些。」

    黎子湛挾菜時若曦看見他的手,不僅手上的關節都已紅腫,有的地方還蹭破了皮。暗紅色的血疤在手背上格外醒目。

    「我覺得他至少怎麼也要臥床幾天的。」黎子湛笑說,「因為當聽到你進醫院的時候,我根本就沒有力氣爬起來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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