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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個時候你可以不走就好了。如果知道後來會是這種結局,我寧可沒幫你補習。「若曦對著茶杯里的jú花,低低的說。
「誰走了?」身後突然響起很好聽的聲音,讓若曦不禁回頭。
果然是他,若曦點點頭,自然的笑笑:「你怎麼來了,真真呢?」
「在樓下檢查,她說胎動很厲害,讓沈離幫忙找人看看。」他的臉在光影里,有那麼不自然的真實。
若曦畢業後一直和真真保持聯繫,真真和吳昊分手,和吳昊和好,然後再分手,分分合合直到遇見他。於是真真消失了兩個月,然後就是鄭重其事的找若曦聊天,告訴她在若干年後再次無辜當了炮灰的事實。
沒錯,郝真真最後的終結者是海軼。
這種炮灰生涯若曦一輩子都逃不過,哪怕都事隔那麼多年,還會無窮無盡的向她襲來。面對眼前考驗團結友愛同窗情意的結果,若曦再無奈也只能接受。當時只是覺得心煩,不負責的回了一句:「你愛咋樣咋樣吧,讓我消停會兒就好了。」
那年,是穆歌走的第二年,忙於找工作的若曦真的提不起任何精神來感應到外界的突發狀況。
真真知道,若曦為人嘴硬,既然這麼說必然是傷透了心,便自覺的從此消失在她的眼前。個性直接的她一如既往的痛快,既然不能掃除若曦心底的不舒服,那麼情願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惹她不痛快。
這樣的理由或許是真真的驕傲,卻也是若曦最難過的地方。後來,再後來,她漸漸忘記曾經有過那麼好的一個朋友,現在,她的身邊只有同事,聚會的時候只有同學,唯獨,在沒有朋友那個稱謂。
還是前不久,有天晚上車在路上爬不上去坡,吭哧吭哧的差點滅了火。若曦開車技術一向差勁,車子呢又是該淘汰的手動檔,來回搗騰了幾次都沒爬上去,眼看著身邊風馳電掣呼嘯而過的車子她不禁發愁,隨後停了了輛車在坡旁,下來的正是海軼。
「若曦。」海軼還是當年的模樣。雖然人過三十而立,身姿還算挺拔,比起從前似乎又添了些許成熟和穩重,長長的風衣,一如既往的白馬形象。
海軼上車幫她開過上坡,狹小的空間裡,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若曦漸漸覺得不安,話題也少了下來。
他們之間是有禁忌的,當年的跳槽,後來的窩馬,他的每一步最後都會不自覺的傷害她。她習慣了,不痛了,卻在什麼都快忘記的時候又看見了他,於是不察覺間又提醒了當年幾乎淡忘的傷痕,有些隱隱的痛。
那次,若曦幾乎落荒而逃,不是還在意,而是手腳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放。
從前的種種,就這樣在她慌亂的背影里,片片都未剩下,零落在秋風瑟瑟里。
「一會兒你打個電話叫她上來,我們好久沒見了。」若曦放下茶杯,強撐著桌子邊站好,昨天因為遇見穆音知道了一些過往,今天又要面對這樣故友相遇的局面,她確實有點難以堅持。
過日子,缺少浪漫和唯美。每天早起,中午吃飯,晚上睡覺,每一幕,每一個場景,一遍又一遍的重複,三年五年,十年八年對於若曦來說都沒有什麼區別,除了她身邊的人,一個個隨著命運的逐流,各奔東西外,只有她還在原地等著虛無縹緲的驚喜。
這種境地,真令人無力。
「她說一會兒就上來,讓我先幫她來找找你。」海軼正視她,嘴角含著對妻子寵溺的笑。
真真說的沒錯,他會是個好丈夫,看來她的眼光就沒有失誤過。
曾經有很長時間,若曦都不能理解。真真這個人,為人豪慡不拘小節,海軼這個人細膩溫潤如水,兩個人湊到一起還能擦出愛的火花還真讓人甚覺詭異。她在寂寞夜裡反覆輾轉的時候還真想過那樣的場景:真真馬大哈又惹禍後,海軼那無可奈何的縱容微笑,揉著真真的長髮,真真也會羞澀的依偎在他胸前,也許命運總是有奇蹟的,只不過那種奇蹟不是留給她的罷了。
「下午不用查房了?」他揚眉微笑,修長的手指搭在椅子扶手上。
「嗯,剛查過,晚上有人值班。」若曦解釋的很詳細,卻響起來,他曾經也是個醫生,還是她的師兄。
有些無心的滑稽。
當年她聽說他下海經商還真的擔心了一把,據說是買斷了哪位師兄的專利,生產了一批頸椎理療椅。那個時候剛剛是電腦普及的時候,諸多患了電腦綜合症的白領們瘋狂搶購,不出三年賺了個缽滿盆滿。那個時候真真曾說過,他是儒商,後來,她就做了儒商的太太。
貝寧在同學聚會的時候曾說過若曦真傻,當年要是不掛斷海軼的電話,這個闊太太的位置就是她的,別說,若曦還真想過這個問題,只不過想出來的結果是,就算當年她沒掛斷海軼的電話,她也當不了闊太太。
那種愜意的生活不是她能享受得了的,那種應酬也不是她喜歡的,日日睡到三竿起,夜夜睡夢蓮花開的日子,她過不了。
如果讓她選,她寧可自己能和男人平等一點,她可以奚落他的諸多糗事,也可以鄙視他的貿然尷尬,還可以嘲笑他的暫且短視。當然,相反也可以。
就像,她和穆歌。
門突然被敲響,若曦走了幾步打開門,門外真真什麼時候出現,見到若曦,一個大大的擁抱:「丫頭,我想你了!」
真真不是會隱藏的人,她說想了就是想了。
海軼微微眯起眼睛,笑著打量真真的動作。若曦如芒在刺,有點無措的抱住她:「你也不怕擠著孩子?「
「放心吧,他也要和乾媽來個近身擁抱,來,來,來,讓我們家小光頭占占便宜,你乾媽可是大美人醫生哦,不乖將來就帶你來她這兒打針。」真真抿嘴發笑,臉上都是賊賊的表情。
若曦不覺微笑,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兩人同住一處時的熱鬧。
時間曾經悄悄溜走,如今又偷偷的溜了回來。
仿佛她曾經失去的那一切都沒有失去。
穆歌,真真,海軼都回來了,帶著所有的過往,全部悉數回到若曦的身邊。
仿佛每個人的身上都沒有時間划過的的痕跡。
那麼自然。 長大後的世界很殘酷,少了很多夢幻,多了些許無奈。
若曦終於找到人替班,能有時間和真真海軼一起吃晚飯。
她這輩子吃過三十來年的飯,第一次覺得,還有餐廳做的東西這麼難吃。
吃菜塞牙,吃飯噎住,喝湯居然還嗆到,手忙腳亂的刀叉亂舞,連帶著最近十年的靜心養氣的修為全部毀於一旦。
她也不想,可真真眼波一閃,她就晃神兒,真真在隨便笑吟吟兩下,她就根本沒有招架之功。
倒是海軼,一邊幫若曦拿餐巾,一邊忙著幫她撿不小心碰落的刀叉,對眼前舊歡新妻齊齊登場的境地應對自如。實在出乎若曦的預料。
「最近有看見老大嗎?」真真笑著問。
「據說在西部支醫,帶培訓小組。」若曦用餐巾堵住還在咳嗽的嘴,勉強勒緊嗓子說話。
老大黨員,畢業後直奔西部最需要她的前線,那時還沒有說支邊支教,她的選擇不光讓同學們不能理解,甚至她的父母也拼命阻攔,無奈最後一次爭吵,她聲都沒吭,直接拽著包袱上了火車,在轟隆隆的火車汽鳴聲中,遠離了生她養她的土地。
再也沒有回來。
「老二呢?」真真似乎和所有的同學都已脫節,當年她是寢室凝聚的核心人物,嫁人後卻斷了一切聯繫。反倒是若曦,明明是寢室的老小,大家反而什麼事都對她說,時間長了也就變成了若曦牌垃圾桶。
「老二貝寧考完碩博連讀留校了,現在荼毒我們的師弟師妹們。」若曦接過海軼送過來的刀叉,切了一塊牛排放在嘴裡。
她不喜歡吃西餐,尤其不喜歡用刀叉,她做了三年的外科,由於對血肉的不適應才申請調到住院科。
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原因,誰都不知道。
「老四,嫁了軍人隨軍了,老五傻人有傻福,最近被人猛追,聽說也找到白馬了。」若曦說到白馬的時候牙被什麼東西咯了一下,有點難受。
接著又講了好多瑣碎的事,零零落落的,在海軼的注視下,真真和若曦說到最後眼中都有點點的亮光:「沒想到,一眨眼就都長大了。」
若曦靜靜的停了一會兒,說:「更沒想到的是,長大後都變了。」
「你怎麼還不找個好男人結婚?」真真明亮的眼眸中還浮著淡淡的水霧:「你孤零零的一個人,會很難。」
「結婚?我這種情況怎麼結婚?」若曦苦笑,聲音有點酸楚。
「其實,你可以把東西說出來,心情會好一些。」真真拉住若曦的手。
若曦心裡像是百度沸水,起起伏伏的滾著泡泡,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當年那些事,她連想都沒想一個人全部做主,真正的內情誰會知道?連真真也只知道一分兩分而已。
那時候她幾近絕望,站在自己即將工作的醫院大樓前只差沒有掉眼淚。
「說什麼?不說就沒人喜歡我了?「若曦笑呵呵的,把頭別向玻璃窗,刺眼的陽光刺到瞳孔里,緊縮之後連眼淚都沒有。
很多年她已經不習慣用軟弱來表示自己的無助,她的面前只有堅持和放棄兩種選擇。既然選擇堅持,就沒資格去哭,明明雙腿已經無力邁步,但仍不能就地癱倒。
「吃東西。」海軼適時的說話,又抬手示意服務生再來些東西。
真真別有深意的瞥了一眼他,停住即將要說的話,自覺的地頭吃東西,倒是若曦拍拍肚子說:「我吃飽了。」
「你再吃點……」真真把盤子又往她前面推一推。
若曦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她看來電號碼,是陌生的,朝真真擺擺手說:「我可吃不了,你現在是孕婦,需要補充營養。」她接通電話,問:「喂,您好。」
「林若曦是嗎,你爸爸跌下床了。」對面的聲音很奇怪,似乎不是她請的護工。
她渾身發抖,慌亂的站起來又碰掉了盤子,幾乎說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就一個勁的往外走。
真真和海軼追上來,拉住她的胳膊,若曦急得已經說不全話,只是不住的說:「對不起,我必須得回去,你們慢慢吃,慢慢吃。」
「我送你。」海軼堅定的語氣不容置疑,讓若曦定了一下,而後淡淡的說:「不用了,你照顧好老婆孩子。」
「別說這些沒用的,你趕緊回去是真的。你現在情緒不穩又開不了車,讓他送你,我自己打車回去。」真真見若曦這樣,用眼神示意海軼把車開過來,她則送若曦直到停車場。
若曦一直沒有意識,緊緊抓住真真的手,站在那裡茫然的等待海軼把車開過來,一身的冷汗在原本暖和的春風裡變得讓心顫動的源頭。
一顆心還是撲通撲通的跳著,怎麼都不能自然的放鬆。
「是你爸爸?」真真站在那兒,突然問道。
「嗯,護工說的,說是掉下來了。」若曦無法專心的回答問題,兩隻眼睛不停的飄來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