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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現維今做了手術之後,變得越來越像衛國小時候了,膽子又大,精力又好,爬上爬下,東跑西跳,小臉總是紅撲撲的,玩得汗流浹背。
小今也想跟著哥哥跑,但人小腿短,跟不上哥哥,只能羨慕地觀望,有時就跑來求媽媽求舅舅:“媽媽,你讓哥哥跟我玩嘛。舅舅,你讓哥哥跟我玩嘛。”
衛國就拿出父親的威嚴,命令維今帶妹妹玩。
哥哥雖然不情願,但攝於爸爸的壓力,也只好帶著妹妹玩。
岑今開玩笑地對衛國說:“你兒子真是得了你的遺傳,你以前不是這樣嗎?在屋裡跟我玩得好好的,一到外面就不願意跟我玩了。”
他笑了笑,說:“還在記仇?”
她開玩笑說:“怎麼能不記仇呢?你那時不跟我玩,現在你兒子不跟我女兒玩,兩代人的仇——”
“我到現在都在後悔,小時候能跟你在一起玩的時候,為什麼不跟你在一起玩,到了現在,想在一起也——”他停了片刻,說,“希望我兒子運氣比我好——”
“什麼運氣比你好?”
“不會錯過小今啊。”
她想到維今的媽媽是鄭東陵,不由得說:“維今的媽媽那麼厲害,我女兒找那麼個惡婆婆,那不是受不完的氣?”
他沒吭聲。
她解釋說:“其實我挺——喜歡維今,就是——覺得他媽媽太——”
“也許你媽媽也覺得我爸爸太——”
她覺得他好像當真了,連忙說:“算了,我們別吃咸蘿蔔操淡心了,還才兩個小不點呢,哪裡就談得到那上面去了?”
“時間晃起來還不快?我經常覺得我們還是在E市的時候那麼大呢,這不一下就——”
一句話說得她傷感起來。
有個周末,衛國約岑今全家一起去公園,提前一天就來跟她商量這事。
她問:“你這個周末不用回你岳父岳母那邊去?”
“不用,那邊怕孩子去了會吵著姥姥姥爺。”
“那他媽媽不想念孩子?”
“她現在照顧兩個老人,忙得不可開交,哪裡有時間想念孩子?”
她還沒遇到過類似情況,所以不敢吹噓自己無論多忙,也會想念孩子,只感嘆說:“她對她爹媽還是很好的。”
“誰對自己的爹媽不好呢?”
“她對孩子怎麼樣?”
“還行。”
“她對你爸爸——怎麼樣?”
“沒什麼接觸。”
“她跟——她那個——怎麼樣?”
“不太清楚,應該挺好的。”
“那個男的會為她——離婚嗎?”
“可能不是會不會的問題,而是離不離得掉的問題。”
她想起她媽媽說的話,估計那個男人也是個很好的人,所以對自己的“那邊”狠不下心腸來。
她發現自己掉進了一個由“好男人”組成的連環套:鄭東陵的情人是好男人,所以他狠不下心來離婚,因此就不能娶鄭東陵;衛國是個好男人,所以他狠不下心來跟鄭東陵離婚,因此就不能娶她;也許芷青也是這樣一個好男人,狠不下心來跟她離婚,所以就不能娶藺楓或者什麼其他的女人。
她把自己剛發現的新大陸講給衛國聽,他放過了前兩個男人,只對芷青發表了一下評論:“別亂猜芷青了,我看他沒別的女人,就是一心一意跟你過日子。”
“你怎麼知道?”
“直覺。”
“你這麼相信你的直覺?”
“我覺得我的直覺很準。”
“呵呵,芷青也覺得他的直覺很準。”
“我覺得他的直覺是很準。”
“你怎麼知道?”
“還是直覺。”
“如果他的直覺很準,他怎麼不知道——我們——的事?”
“你怎麼知道他不知道?”
她一驚:“你覺得他知道?”
“肯定知道。”
“那他為什麼沒——鬧?”
“並不是人人都像她一樣,一知道就要鬧,甚至不知道都要鬧嘛。我不也知道她的事嗎?我鬧了沒有?”
她知道這個“她”指的是鄭東陵,便推理說:“你知道她跟那個男人的事,但是你不鬧,因為你自己也有——秘密;那麼芷青知道我們的事,但是他不鬧——那不就說明他有他自己的秘密嗎?”
“他肯定有他自己的——秘密——”
“但你剛才還說他——一心一意跟我過日子——”
“這不矛盾嘛。秘密是秘密,日子是日子,他有秘密也可以一心一意跟你過日子。也許他的秘密——只能是一個秘密——不可能變成現實——”
她馬上又推理開了:“那也就是說,如果你不能跟我——成為現實的話,你就會一心一意跟鄭東陵過日子?”
他笑起來:“我剛說完上句話,就想到你會這麼推理了,果不其然。但我跟芷青的情況不同嘛,我根本不喜歡她,再說,我跟你不是已經——成為現實了嗎?”
她不好意思地說:“我是不是很貪心?不管自己能不能跟你在一起,都不願意你跟——她在一起——”
“我希望你更貪心一點。”
“還能怎麼貪心?”
“不希望我跟任何女人在一起。”
“我是這樣的呀,我是不願意你跟任何女人在一起啊!”
“那就最好了。不貪到這個地步,就不算——愛情。”
“那你沒希望我不跟芷青在一起,是不是——不算愛情呢?”
他又笑起來:“我還沒說完上句話,就想到你會這麼推理了。我當然不希望你跟芷青在一起——只是不好這麼說罷了——。你放心,我不會跟任何女人在一起的——”
她撒嬌地擰他一把:“你這張嘴太會哄人了。”
他微笑著,無聲地指指兩個孩子,她看見兩個孩子都張大嘴望著她,小今還叫起來:“媽媽,不要打舅舅!”
維今老練地說:“你媽媽沒有打我爸爸,他們是在開玩笑。”
她小聲說:“這孩子太——機靈了,我們今後在他面前得小心點。”
第二天,她和芷青衛國三人帶著兩個孩子去公園玩,三個大人騎了三輛自行車,兩個男人的車上各帶著一個孩子。到了公園,兩家五口人匯合了,芷青問維今:“小朋友,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我叫今今。”
一陣尷尬的沉默。
她急中生智撒謊說:“他是南京的京,因為他媽媽是南京人。我們尹舅舅是模範丈夫,給兒子起名叫‘維京’,父子倆一起維護媽媽。”
芷青恍然大悟:“哦——你們南方人是‘今’‘京’不分的。”
這個小插曲雖然被她機智地應付過去了,但也讓她品嘗了一下秘密被發現的恐懼。她有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再跟衛國幽會了,一是因為他兒子來了,沒以前方便,但更重要的是怕被人發現。
哪知道,她不怕也不謹慎的時候沒被人發現,又怕又謹慎的時候反而被人發現了。
第四十八章
有一天下午,岑今去系裡開會的時候,發現很多老師都以異樣的眼光看著她。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但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一直到會開完了,系領導留她下來單獨談話,她才知道那些老師異樣的眼光是怎麼回事。
素有“好好先生”之稱的劉主任很含蓄地告訴她:“今天幸虧你來得晚,不然會撞見那一幕——很尷尬很難堪的——-”
“怎麼回事?”
“你認識——尹衛國和他的——夫人吧?”
“嗯,尹衛國跟我住在一層樓——”
“他夫人今天找到系裡來了。”
“他夫人?找到我們系裡來?幹什麼?”
“告你的狀。”
她的心一沉,但仍然鎮定地問:“告我的狀?我有什麼狀她告?我都沒怎麼——見過她——”
“這個她說了,她說她不在G大住——但是她還說了一些——很不好的話——”
“她說什麼了?”
“我——真的不好意思向你重複她那些話——說不出口——”
她心慌意亂,急於知道鄭東陵到底掌握了些什麼:“她——到底說了些什麼?”
劉主任堅決不肯告訴她:“她說了些什麼,我沒必要轉告給你,你聽了會很生氣的。總之,是些很——骯髒齷鹺的事——我相信你——不會做那樣的事——”
她臉色煞白地坐在那裡,大腦停止了轉動。
劉主任安慰說:“你也別太生氣了,我們都不相信她說的那些話。”
“系裡的人都——聽見了?”
“我今天下午到系裡來的時候,她正在會議室——瞎說,很大的聲音,我馬上把她叫到我辦公室來,把門關上了,但還是有些老師聽見了。”
“但是——”她的大腦空空如也,什麼也沒“但是”出來。
“我知道有些女人——心眼小,丈夫跟別的女人稍有接觸,就疑神疑鬼。”劉主任建議說,“你看是不是——向學校要求換套房子,搬到別處去住?也免得人家說閒話。”
“好的,我會注意的。謝謝您。”
回到家,她顧不得避嫌,馬上去找衛國,把鄭東陵到系裡大鬧的事告訴了他。
他很惱怒:“等我去找她算帳!”
她慌了:“你——你別——去找她算帳,你越算,她越——生氣,就越會大鬧,鬧來鬧去,還是該我們吃虧,畢竟我們——也不是——無懈可擊的。”
他氣呼呼的,看樣子還沒放棄算帳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