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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議論?”
“說你們閒話囉,像我和色教授吧,啥事沒有,就是他幫我寫了封推薦信,連來我們家吃飯的事別人可能都不知道,結果居然還有人造我和他的謠。”
“造什麼謠?”
“還不是一些髒事囉,說我跟他有一手,說我能拿到J州的面試是因為他給我寫的推薦信特別好。反正就是自己找不到工作,就往那些找到了工作的人頭上潑髒水。”
“你又沒找到工作,他們潑什麼髒水?”
“就是啊,我還沒找到工作,就是面試了一下,都有人潑我髒水。”
“別理他們。”
她心下大悅,看來自己丈夫也不比魯平的丈夫差,都是明察秋毫的主兒。
3
第二天上午,丁乙跟導師有會面。
她導師是個韓國人,姓姜,挺年輕的,比她還小,人很好,學術水平也不錯,雖然是在韓國拿的博士學位,但在美國發表過多篇論文,以前在另一個大學做研究員,招聘到她那個學校來做助理教授還沒多久。
她本來是請色教授做導師的,色教授也答應了,但總是拖拖拉拉,說手裡沒項目,叫她自己去找個項目來做。但她到哪裡去找項目呢?有項目的教授也不會把自己的項目給別人的學生做,所以她只好另找導師,最後在系裡的網頁上看到姜博士手裡有幾個項目,大概因為才來不久,還沒被別的學生搶去,於是她便去找姜博士,結果就成了姜博士在美國帶的第一個碩士研究生。
開門弟子啊,姜博士帶得很上心,事無巨細,都手把手地教。這次J州那邊需要寫推薦信,姜博士也是盡心盡力,不僅馬上就寫了,而且寫得很好,寄到J州去的時候,特意給了她一個備份,她才發現導師對她評價那麼高,真讓她受寵若驚。
她覺得自己能拿到J州這個現場面試,應該得益於導師的推薦,因為其他兩個推薦人,她跟魯平找的是同樣的人,但魯平卻沒拿到現場面試。
今天見導師,她第一件事就是匯報面試經過,並表示真誠的感謝,但她沒敢送禮,因為聽說美國不興給導師送禮,送了導師也不敢收。
導師很感興趣地聽了她的面試經過,很有把握地說:“你應該能拿到這個工作。”
“真的?”
“至少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你現在得抓緊寫論文,因為你可能馬上得去J州那邊上班。”
她還從來沒認真考慮過上班的問題,能走到現場面試這一步,已經出乎她意料之外了,根本不敢奢想自己能拿到這個工作。當時填表的時候,有一項是問她什麼時候開始上班,她聽魯平說要填早一點,因為用人單位既然招人,說明是等著用的,不會願意招一個半年之後才能上班的人,所以她就填了個本學期結束的時間。
現在導師一提,她著急起來:“我論文還沒做完,下學期才能畢業,現在怎麼能去上班?”
“你課都修完了,過去上班沒問題的,答辯的時候回來一趟就行了。”
“但我們每周一次的會面呢?”
“可以通過電子郵件來進行。”
“我還沒拿到碩士學位,人家會要我嗎?他們不怕要了我,但我最後又沒拿到學位?”
“不會的,很多人都是還沒答辯就去工作了。”
她興奮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導師囑咐說:“你最好在走之前把數據分析部分全都做完,並寫出初稿,那麼過去之後只需要修改論文就行,不然沒法保證你下學期能畢業,因為你一旦上班,就沒這麼多時間花在論文上了,尤其是你剛過去,工作上是新手,會比較忙,現在一定要抓緊。”
她趕快點頭答應,頓時有了很強的緊迫感。
跟導師見面後,她直接去了電腦室,在那裡一直忙活到下午接女兒的時候,把女兒接回家,就忙著做飯洗衣,一直到吃過晚飯了,才想起體檢化驗的事,心情頓時沉重起來。
她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姜博士那邊的化驗結果如何,如果姜博士的化驗結果跟Z醫生這邊一樣,那就老老實實做那個“漏斗”算了,反正丈夫已經表了態,不能生孩子就是命中注定,她就不用為這事顧慮什麼了。
但如果姜博士那邊的化驗結果不一樣,那就不好決定了,可能還要找第三家醫院。她越想越心焦,有點等不到明天了,就給韓國人打了個電話:“你知道不知道姜博士那邊的化驗結果?”
“今天剛拿到。”
“有問題嗎?”
“呃——”
她見一向慡快麻利的韓國人也“呃——”起來,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追問說:“是不是有問題?”
“呃——比較複雜,電話里講不清楚。這樣吧,如果你方便的話,我可以上你家來,詳細給你講講。”
她本來想讓韓國人去實驗室,好監督那兩個傢伙,但她更想知道自己的病情,馬上同意說:“方便,方便,你過來吧。”
過了一會,韓國人開車過來了,寒暄了幾句,她性急地問:“化驗結果到底怎麼樣?是不是癌症?”
韓國人沒答話,從包里拿出幾份傳真件一樣的東西,解釋說:“這是你的病歷,上面有化驗結果,我有你簽過字的信息授權書,所以他們把你這些東西都傳真給我了。”
“是不是癌症?”
“你聽我慢慢解釋。兩個醫院的化驗結果都一樣,你可能有非典型增生,也就是說,你的宮頸那裡有一些不該有的細胞。”
“是癌症嗎?”
“現在還很難說,可能要做了宮頸錐形切片才知道。”
她的第一反應,是韓國人搞錯了,或者出於什麼見不得人的目的在恐嚇她。她要求說:“讓我自己看看病歷。”
她拿過病歷看了一陣,也沒看出名堂來。
“哦,是這樣的,非典型增生是以前的名字,我們用慣了。現在有了個新名字,叫宮頸上皮內瘤變,是與子宮頸浸潤癌密切相關的一種癌前病變,簡稱CIN,看,這裡寫著。”
她看見病歷上的確寫著一個CIN,後面還跟著一個Ⅱ,但另一份病歷上是CIN後面跟了一個Ⅲ。
她問:“那這個Ⅱ啊Ⅲ的,是什麼意思?”
韓國人一邊在紙上畫示意圖,一邊講解:“Ⅱ就是二級,Ⅲ就是三級。CIN分三級,CIN一級只在宮頸的表層里有少量不正常細胞,二級有比較多的不正常細胞,三級也叫宮頸原位癌,全都是不正常細胞,但還局限在宮頸的上皮全層內,沒有侵入更深的層次。如果進一步發展,就可能成為浸潤性宮頸癌,那就比較麻煩了。”
她心裡很慌,聽得不是很清楚,但也聽見了癌症這個詞,急切地問:“那怎麼辦?”
“CINⅠ一般不需要治療,很多人過段時間就自然痊癒了。CINⅡ,做個宮頸環切術或者宮頸錐形切片就能治癒。”
“宮頸環切術是什麼?”
“宮頸環切術是用一種高頻電波刀切除宮頸病變部分,這種刀的前面是個線圈,後面有手柄,通上電之後,可以切掉病變部分。”
“但你不是說宮頸錐形切片是切片嗎?”
“是切片,但也是一種治療,如果是非典型增生,那麼做宮頸錐形切片的時候,把病變區切掉,就治好了。”
“我這是癌症嗎?”
“如果是CINⅡ,還不叫癌症,但三級就可以稱為癌,叫原位癌。”
“我到底是幾級?”
“一份病理報告上寫的是二級,另一份是三級。”
“到底是二級還是三級呢?”
“都有可能。”
她急了:“怎麼可以這樣?是二級就是二級,是三級就是三級,怎麼可以模稜兩可?你說三級就是癌症,我到底是二級還是三級?”
“這個病理檢查不容易做到那麼準確,不同的病理師可能得出不同的結果,經常會有出入。CINⅠ搞錯的可能性很高,可以高達百分之四十,二級三級也有可能搞錯。”
“那怎麼知道這兩個化驗報告哪個搞錯了呢?”
“所以要進一步檢查,做環切或者錐切,然後再化驗。”
“環切和錐切有什麼區別?”
“環切是用電波刀切,錐切是用手術刀;環切一般不用全麻,創口也小一些;錐切經常採用全麻,創口要大一些。”
全麻在她心目中是個天大的事,不到萬不得已,醫生怎麼會使用全麻?她膽怯地說:“那我環切吧。”
“但是環切有時會切得不乾淨,剩下一些,搞不好還得做個錐切。”
“那我做錐切吧。”
韓國人安慰說:“你別急,先跟Z醫生商量一下,看她怎麼說。不管是做環切還是錐切,都是由她來做,所以你得跟她商量好。”
她想起丈夫說過“得宮頸癌的都是亂搞的女人”,覺得十分不解,但又不好說是丈夫說的,便含糊地問:“我聽有人說,宮頸癌只有那些有很多性伴侶的人才會得,但我這一生只有一個性伴侶,為什麼我會得宮頸癌?”
韓國人看了她一會,問:“你一生只有滿博士這一個性伴侶?那他就肯定不止一個性伴侶了。”
“為什麼?”
“因為你的化驗結果表明你有HPV。”
“HPV是什麼?”
“HPV就是人辱頭瘤病毒,是一種通過性活動傳染的病毒,HPV病毒有很多種,其中HPVl6和HPV18等可以引起宮頸癌。”
她一聽說是通過性活動傳染的,心中的怒火就燃燒起來:“那一定是他傳給我的。”
“誰?”
“還有誰?當然是我丈夫。我只跟他一個人有過性活動,如果不是他傳給我的,還能是誰?”
“這個性活動不一定是指最近的性活動,可以是很久以前的性活動,比如你還不認識你丈夫的時候。”
“我不認識我丈夫的時候,也沒有跟任何人有過性活動。”
韓國人無語了。
她憤怒地說:“他肯定是從那個小溫那裡傳來的,難怪小溫對看專科醫生那麼熟悉呢,原來她老看專科醫生的。”
“你可別亂下結論,更別為這事跟你丈夫鬧,我本來不想告訴你HPV的事的,但你說你只有一個性伴侶,那我就不能不說了。其實很多人都感染過HPV的,美國可能有百分之七十的女性在一生中的某個時候感染過HPV,但大多數都不治而愈了,也沒有任何症狀,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