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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她說聲“沒來”,他就歡欣鼓舞。
等了一段時間,她的例假仍然沒來,她比較有把握了,主動提出去醫院驗一下,於是兩人跑到他們醫院去驗尿,不用掛號,不用排隊,走到就驗,享盡內部人員的風光。
化驗結果很快就出來了:“恭喜啊,滿大夫,你要做爸爸了!”
兩個人簡直是喜瘋了,他班都顧不得上了,親自送她回家,一路都在念叨:“我要做爸爸囉!”
她問:“現在可以把那根破棍子扔了吧?”
“不能。以後我不在家的時候,就它陪你。”
“你們滿家嶺的媳婦都是這樣的?”
“嗯。不然她們的丈夫出去打獵,一去十天半月的,她們不偷人了?”
“哦,你們就是用根破棍子來防止女人出軌的?”
“是神器。”
“好的,神器。男人用女人果,女人用神器,想得倒還挺周到呢。那你們滿家嶺有沒有人出軌?”
他想了一下,說:“我也是聽說的,很久以前了,有個媳婦不老實,她男人上山打獵去了,她就去勾引她男人的兄弟,那個兄弟也不老實,兩人就做成了。”
“後來怎麼樣呢?”
“後來交給嶺上的爺去法辦。把他們兩個捆在一起,推到崖下去了。”
她嚇了一跳:“這不是殺人嗎?”
“誰叫他們做壞事的!”
“但他們不過是出了軌,而嶺上的爺卻是犯了殺人罪,不用償命嗎?”
“不用,沒人報案。”
“你怎麼不報案?”
他咕嚕說:“我都還沒生出來,報什麼案?”
她藉機教育他一下:“你可不要出軌啊,當心你們嶺上的爺法辦你。”
“我才不會出軌呢。”
“聽人說,男人在妻子懷孕的時候,很容易出軌的。”
他斬釘截鐵地說:“我不會的,我們滿家嶺人不興出軌。”
滿家嶺人不出軌的風俗,她倒是很喜歡的。看來滿家嶺的風俗也不是一無是處。
回到家,他讓她躺床上休息,他像個小孩子一樣,蹲在床邊和她說話:“媳婦,我們給他起什麼名字呢?”
“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怎麼起名?”
“肯定是男的。”
她搖搖頭:“我可給你說清楚了,我最討厭重男輕女的人。”
他保證說:“我不重男輕女,如果能生兩個,我們就一樣生一個,但現在只能生一個……”
“生一個怎麼啦?生個女兒就塌了天了?”
“不是塌天,是絕後,女兒遲早要嫁到別人家。”
“城市裡面,有什麼別人家不別人家?比如我,結了婚,還是在父母身邊,倒是你這個兒子,離父母這麼遠。”
他不跟她辯論了:“我們快別吵了,生氣對孩子不好。我們還是給孩子想名字吧。”
他提議說:“孩子肯定是要姓滿的。”
她沒吭聲。
“還有‘派’,也要用滿家的。其他就隨你起吧,你是大學老師,這方面比我懂,你起的名字肯定好。”
“什麼‘派’呀?”
“就是中間那個字呀,像我的名字,中間就是‘文’,我們滿家到了我這一代,名字中間那個字都得是‘文’。”
“那你的下一代是什麼‘派’?”
“是‘武’。”
她呵呵笑起來:“那就叫個滿武方?”
“別開玩笑了,兒子怎麼能跟爹重名?”
她為難地說:“你把前兩個字都限死了,我還能起什麼名?”
“不是還有第三個字嗎?”
“現在很多人的名字就兩個字,哪還有第三個字?”
“我們滿家嶺不興兩個字的名。”
她心裡琢磨著,如果生個女孩,這“滿武”兩個字一限定,還真不好起名了呢。她開玩笑說:“那就叫個‘滿武堂’?”
他沒聽出她在開玩笑,認真思考著,自言自語地說:“嗯,滿武堂,挺響亮,就是有點……”
“是不是有點耳熟?想起‘精武堂’什麼的來了?”
“精武堂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隨便說的,好像有個電視劇里有這麼個名字吧,是個武館的名字。”
他馬上否決:“那我們不能用‘滿武堂’這個名字,別人會笑他的。”
“孩子的名字不能光帶你的字,也要帶上我的字。”
“叫滿武乙?”
她忍不住呵呵笑。
他又設計一個:“滿武丁?”
“反正姓了滿就不怎麼好起名,再加上這個‘武’字,就更不好起了。以後再說吧,讓我慢慢想。”
他雖然說“其他”的字都由她來定,但他實際上也沒閒著,成天都在為那第三個字操心,有時半夜醒來都會拿出一個字來跟她商量。
她睡意朦朧地問:“你還在想這事啊?不是說第三個字由我定的嗎?”
他有點不好意思:“是由你定,但我幫著想想也可以嘛。”說完,還自我誇獎道,“我不重男輕女吧?我很尊重你的,孩子的名字都讓你起了,你說我還要怎麼尊重你?”
她哭笑不得,教誨說:“如果你一心想生男孩,如果生了女孩你就不喜歡,不高興,那就是重男輕女。”
他保證說:“不會的,不會的。”
她爸爸媽媽知道她懷孕了,歡天喜地地買了大包小包的東西過來看她,媽媽親自下廚做飯,還叫她周末就別乘車往娘家跑了,等爸爸媽媽過來看她。
“寶伢子”也托人捎信回去,把她懷孕的事告訴了她公公婆婆,兩個老人自然是萬分高興,每天對著祖祠的方向燒高香,求滿家的列祖列宗保佑她生個兒子,還托人捎了嶺上的“子孫果”來給她泡水喝,說只要每天喝那水,懷了女兒都能變成兒子。
他親自用“子孫果”泡了水,叫她喝,她嘗了一口,很不好喝,又苦又澀,她不肯再喝:“太難喝了,滿嘴澀味。”
“不是澀味,是子孫果的味。”
“那你把它喝了吧。”
“孩子都已經懷上了,是男是女早就定了,現在喝這個有什麼用?”
“有用。”
“如果這果子管用,還要你那神器幹什麼?”
他被問啞了,但還固執地逼著她喝,把她搞煩了:“我說了不喝就不喝,你明天拿到你們化驗室去化驗一下,等結果出來證明這玩意兒沒問題我才會喝。”
不知道他拿去化驗室化驗了沒有,但後來他沒再提“子孫果”的事。
姐姐聽說她懷孕了,特意打電話來恭喜她。
她對姐姐講了自己的預感:“我覺得我懷的肯定是女孩。”
“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一種預感。”
“那你要特別注意,哪怕是在A市,也要防範一下你那個小滿。我覺得他在這方面跟滿家嶺那些人沒什麼兩樣,非常不開化。而一個愚昧無知的人,什麼都做得出來。即便他最終也要為自己的愚昧言行受到懲罰,但你已經吃虧在先了。”
她想起他有一次舉起手來,像要打她一樣,還有兩次,橫她一眼,很兇惡的樣子。
她把這些都告訴姐姐了,姐姐分析說:“他以前隱忍著沒動手,是因為他怕你跟他吹。現在你們已經結婚了,他就不那麼怕你跟他吹了,可能就不會像從前那樣隱忍。你跟他相處,要注意別太刺激他,好漢不吃眼前虧,保全自己最重要,有了孩子更要注意保全自己和孩子。”
“我一般不惹怒他。”
“也別跟他去滿家嶺,那些想兒子想瘋了的人,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我聽說現在鄉下很多女嬰一生下來就放尿盆里溺死,跟解放前一樣。還有的更殘酷,只要查出是女孩,就逼著孕婦打胎,不打就往死里整,把母女倆都整死,然後再娶再生。你在城市裡,要好一點,但小滿是從山裡來的,要防著他一點,小心無大錯。”
“姐,你別把這些告訴爸媽,免得他們擔心。”
“我不會告訴他們的,你自己要小心。”
8
丁乙的孕吐不厲害,又放了暑假,不用上班,每天想起就起,想睡就睡,自由自在。爸媽也放了暑假,經常過來為她做好吃的,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她家有兩個臥室,她和“寶伢子”住那間大臥室,小臥室以前準備用來做書房,但她和“寶伢子”在家都不做什麼學問,也沒多少書,那間房一直處於半閒置狀態。現在爸媽經常過來,天氣太熱,乘車跑來跑去不方便,就把小臥室收拾出來給爸媽住。
“寶伢子”這段時間忙上了,白天上班,晚上做實驗,周末出去走穴,每天都搞得人困馬乏,一上床就睡著了,一睡就睡到大天亮。
懷孕的頭幾個月,她見《孕期保健手冊》上說,前三個月那個可能引起流產,所以不敢輕舉妄動,她還專門把這段念給“寶伢子”聽過,怕他輕舉妄動。
他說他知道,也的確沒輕舉妄動。
過了前三個月,她旁敲側擊地提醒了他一下,但他好像沒聽明白,還跟前三個月一樣,一點不碰她。她有點擔心,怕他像人家說的那樣,嫌棄懷孕的妻子身材走樣,跑到外面去打野食。
她勸他說:“周末別去走穴了吧,就在家裡陪我。”
“你不是有人陪麼?”
“我爸媽?你是不是覺得我爸媽過來次數太多了?”
他連忙聲明:“不是,不是。”
“如果不是,你幹嗎一到周末就躲出去?”
“哪裡是躲出去?我是去掙錢,你馬上不是要生孩子了嗎。”
“生孩子要什麼錢?我們單位全報銷。”
“還要養他呢?”
她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現在養個孩子多貴啊,不多賺點錢,怎麼能讓孩子吃好穿好上好學校?她誇獎說:“你想得還挺遠的呢。”
他自吹自擂:“我連他娶媳婦的事都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