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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她把幾個同學帶到家裡來做項目,男的女的都有。大白天的,丈夫上班去了,女兒上學去了,家裡沒別人,很適合做項目。
討論好了,留一個人在電腦上做幻燈片,其他人就在她的帶領下包餃子。
餃子煮好之後,每人盛上一盤,正吃得帶勁,丈夫回來了,是回來拿東西的。
一群人都有點心虛,像那些父母出去旅遊便在家裡開聚會的小毛孩一樣,對父母的突然返家,都嚇了一跳。
但丈夫做得很得體,不僅對一群人表示歡迎,還留下來跟他們一起吃餃子。
那天晚上,她也是很晚沒睡,一直等到他從實驗室回來,才逮住機會問他:“今天來的幾個美國女孩漂亮吧?”
這幾乎是每次家裡來過女客人後她都會提的問題,而他每次的答案差不多都是“鴿子大衣”之類的答非所問,但這次不同,他很認真地說:“嗯,很漂亮。”
她吃醋了,誘供說:“哪一個最漂亮?”
他居然能答出個一二來:“那個很會喝酒的最漂亮。”
她知道他說的是妮娜,個子高高的,辱溝深深的,腰肢細細的,屁股翹翹的,四肢修長,金色的頭髮,經常在腦後隨便挽成一個疙瘩,用支鉛筆對穿過,就成了一個好看的髮髻。
她見他的觀點跟自己一樣,知道他這次是真看明白了,不由得酸水直冒:“你看得還挺清楚的呢。”
“坐一張桌子邊吃飯還看不清楚?”
“那以前我們家請客的時候,你怎麼沒看這麼清楚?問你誰漂亮你都答不出來。”
他想了一陣:“我不記得了。”
“你喜歡美國女孩?”
“你不喜歡?”
“我一個女的,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
“那你請她們來家裡做什麼?”
“做項目啊。”
“哦。”
“你以為我請她們來幹什麼的?介紹給你的?”
他一轉念:“她們可以到我實驗室來做義工。”
她氣昏了:“她們是學生物統計的,到你實驗室做什麼義工?”
“怎麼不可以做?我的實驗室不就是做生物方面研究的嗎?我們做出來的數據都需要人處理,她們在我那裡做義工,我可以給她們出證明,寫推薦信,對她們今後畢業找工作有好處。”
她更生氣了:“既然在你的實驗室做了義工對今後畢業找工作有好處,你怎麼沒叫我去你的實驗室做義工呢?”
他愣了一下,說:“你還有什麼必要去我那裡做義工呢?”
“為什麼我就沒必要?”
“你是我媳婦嘛。”
“是你媳婦怎麼啦?老了?長得不漂亮?”
“根本不是這個原因。”
“那是什麼原因?”
“我這不是在幫你跟同學搞好關係嗎?”
“那你怎麼沒想著讓那幾個男生去你那裡做義工?”
“你想跟男生搞好關係?”
她沒想到被他鑽了個空子,又好氣又好笑,遂放過男生:“為什麼你不叫我去你那裡做義工?是不是看我看厭了,想換個新面孔看看?”
“又在瞎說。”
“那你說是為什麼?”
“我看你忙嘛。”
這可太讓她心酸了:“我為什麼忙?不都是因為你成天泡在實驗室里不回家嗎?”
“我……”
“現在倒好,我把你不做的家務做了,反而成了你不要我去你實驗室做義工的藉口!”
他無奈地說:“你要做就去做囉。”
她犟上了:“既然你不歡迎我去做,我去幹什麼?”
“那就不去囉。”
“這說明你根本就不希望我去你那裡做義工。”
“我是不希望你去做,如果你又上課又做義工,誰照顧丁丁?”
“那倒也是,你把我困在家照顧丁丁,你找幾個漂亮的美國女孩去你實驗室做義工,你里里外外都照顧到了。”
“我哪裡找了漂亮的美國女孩去我實驗室了?”
“你剛才不是說了嗎?”
“那不是在跟你商量嗎?你同意就問她們一下,不同意就算了。”
“啊?你讓我來做惡人?”
他不吭聲了。
3
她最終也沒去他那裡做義工,一是女兒在家她走不開,再一個她也不喜歡跟他一起泡實驗室,他這個人,在家裡沒什麼情趣,在實驗室更沒情趣,她還怕別人說他徇私舞弊,照顧自己的老婆,又怕別人說她把老公盯這麼緊。
她的那幾個美國女同學當然也沒去他的實驗室做義工,因為她根本沒對她們提這事,也沒再邀請班上的女同學上家裡來,要做項目了,就去別人家,或者找個空教室做。
她跟那幫美國孩子一起上課,反倒沒有年齡的壓力,因為他們對年齡好像不那麼敏感,看不出她的年齡,也不打聽,有時見到她跟女兒在一起,都以為是她的妹妹,真把她開心死了。
但在華人圈子裡,就不同了。你多大年紀,人家都看得出來。即便看不出來,問也要問出來。明明是差不多年紀的人,也管她叫“大姐”;有些年輕的,都上大學了,也管她叫“阿姨”;還有幾個從國內出來讀研究生的人,都管她叫“阿姨”,搞得她義憤填膺:叫什麼阿姨啊!我才三十多歲,你們也都二十好幾了,我生得出你們這麼大的孩子來嗎?
還是美國人簡單,彼此之間不怎麼拉親戚關係,不管你多大一把年紀,他們都用名字稱呼你。她在國內是學英語的,那時就有個英語名字,叫黛安娜,出來後還是用這個英文名字。同學當中沒誰叫她“大姐”或者“阿姨”,都是叫她黛安娜,讓她感覺很好,好像又回到了當年讀大學時的心態。
她正在那裡胡思亂想,突然看到丈夫進來了,沒穿衣服,只在腰間裹了個浴巾。
她對他努努嘴:“把門閂上。”
他立即轉身把門閂上,然後走到床前,貌似不在乎地揭開浴巾,露出赤裸的軀體,但還沒等她看全,他就飛快地鑽進了她的被子。
他在被子裡摸索著脫她的衣服,略帶抱怨地說:“怎麼還穿著衣服呢?”
“我哪知道你今天會回來?”
“我天天都回來了。”
“但你哪天不是搞到半夜三更才回來?”
“你今天打電話了嘛,我肯定會早回來。”
“你這還算早?”
他沒再說話,脫掉了她的睡衣和內褲,把手伸到她兩腿間:“沒什麼水嘛,不是說排卵期水很多嗎?你沒測錯吧?”
她有點不快:“測錯了又怎麼樣?難道不排卵就不能那個?”
“不是你說的嗎,少做幾次才容易生男孩。”
“我還說過要有高潮才容易生男孩呢。”
他不吭聲了,大概在想著怎樣做才能生男孩。
撫摸了一陣,他說:“可惜沒把神器帶到美國來。”
“你還在想著神器的事?”
他有點失去耐心了:“怎麼你的高潮這麼難來?”
她正在興頭上,心情本來是很好的,也不想打岔,但他這句話實在太刺耳了,讓她沒法不計較:“什麼叫我的高潮這麼難來?你的意思是別人的高潮不難來?”
丁乙知道那個的時候不該扯閒篇,但這也怪不了她,是他先扯的。
他咕嚕說:“別人的高潮我怎麼知道?”
“肯定是你弄過別人囉,不然哪來的對比?”
“別瞎說了,我們滿家嶺的人不興出軌。”
“你現在哪裡還是滿家嶺的人?早就把滿家嶺的東西忘掉了。”
“才沒忘呢,我走到哪裡都是滿家嶺人。”
她本來想提提“鹽錢”的事,說你現在就不拿鹽錢衡量一切了,但她又怕這樣一說會提醒了他,搞得他又用鹽錢來衡量一切,那就麻煩了。
她只提醒他另一件事:“那對因為偷情被大爺捆起來推到懸崖下去的男女,不是你們滿家嶺的人?”
他不屑地說:“他們不是滿家嶺的人,是滿家嶺的敗類!”
“這不都是個名稱問題嗎?敗類也是人。”
“我不是滿家嶺的敗類。”
“那誰知道?”
“我們滿家嶺的列祖列宗都知道。”
“他們都睜著眼睛看著你?”
“當然啦。”
“你那兩年一個人在法國,難道就沒出過軌?”
他斬釘截鐵地回答說:“沒有。”
“兩年哦,不是一天兩天哦,你沒出軌,是怎麼解決你的生理問題的?”
“我沒生理問題。”
“瞎說,正當年的男人,怎麼會沒有生理問題?”
“是沒有麼,我各方面都正常。”
她沒想到又被他鑽了個空子,遂嚴格定義說:“我不是說有問題的問題,我說的是生理需要。”
“我沒有生理需要。”
“啊?你連生理需要都沒有了?”
“我的生理需要就是吃飯睡覺。”
“別把自己說得跟木頭似的。”
“真的嘛,那兩年又要學法語,又要學專業,還要做實驗,寫論文,哪有時間想那些東西。”
“那個不是想不想的問題,是身體的需求,自然就會產生。”
他想了一下,說:“那時真沒什麼身體需求,只想能夠睡一會。”
她不知道男人是不是真能忙到那個地步,但她從自己的情況來看,至少女人是可以忙到那個地步的。她剛生孩子的那幾年,就老覺得很忙很忙,只想有誰能幫她照看一下孩子,她好睡一覺,對那個沒有一點興趣,每次他要,她都覺得麻煩,但不做又怕他出軌,只好糙糙應付。
他那時幫不上她什麼忙,一個是他自己就很忙,再一個他照顧孩子不行,寵是很寵,但都是無原則的寵,做事也比較粗手大腳,叫他給孩子做飯、餵飯、穿衣、洗澡、換尿布希麼的,他都會搞出點問題來,她花在糾正他錯誤上的時間,比她自己親自動手還多,所以乾脆不要他幫忙了,全部自己搞定,他一般就是等她把孩子都打點好了之後,帶出去玩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