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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撒謊說:“沒有。”
“他那嶺上的爺沒教他幾個花招?”
“沒有。”
“他是不是並不知道你懷的是女兒?”
“可能吧。”
“那你可要做好思想準備,防備他一旦知道了會想辦法弄掉孩子,你最好搬到爸媽那邊去住,就說離你上班的地方近一些。”
她沒想到瞞來瞞去,姐姐還是動員她去爸媽那裡住,只好自己打自己嘴巴,坦白說:“其實,他已經知道我懷的是女兒了。”
“哦?那他沒……”
她像打機關槍一樣,一口氣把他回滿家嶺之後發生的事都講了出來。
姐姐沉默了一會,說:“你剛才不告訴我,是不是怕我勸你離婚?”
她不好意思地承認了。
姐姐說:“我怎麼會勸你離婚呢?他又不是個壞人,他各方面都很不錯,也很愛你,就是有點重男輕女的思想,但中國的男人,有幾個不重男輕女?你姐夫不一樣有重男輕女的思想嗎?”
她大吃一驚:“姐夫也重男輕女啊?”
“怎麼不?他和他家裡人都喜歡兒子,只不過他人在美國,壓力要小一些,因為美國人不介意這些。再說也沒計劃生育政策,他當然用不著想那些鬼點子。”
她聽到這些,心情好多了,看來也不是只有自己的運氣不好,只怪中國男人太封建太落後了。
姐姐囑咐說:“這事就別告訴爸媽了,他們知道了,只會著急,也改變不了什麼,搞不好反而把事情弄壞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
“但你自己還是要防著點,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我知道。”
跟姐姐通過電話,她心情好極了,感覺這世界上總算有了一個理解她的人。爸媽很愛她,但不一定理解她,同事同學什麼的,就更不用說了。她從來不對同事同學說“寶伢子”的不是,因為說了沒好處,只有壞處,那些人不是幸災樂禍,就是亂給她提建議,只有姐姐不會幸災樂禍,還能給她有用的建議。
她想起小時候,兩姐妹還經常鬧點小矛盾,有段時間,她甚至盼望爸媽沒生這個姐姐,那她就能獨占爸媽的感情了。還有段時間,她恨不得姐姐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不要跟她在同一個學校,免得姐姐的光彩把她給遮沒了。
但現在,她從內心慶幸爸媽給她生了這個姐姐,讓她人生中有了這唯一一個鐵桿知心朋友。
第六章(下)
5
胎兒的性別在家裡公開了,丁乙就開始大大方方為女兒的出生做準備工作。
她去買了一些顏色嬌嫩的毛線,粉紅的呀,淡黃的呀,水綠的或者淺藍的呀,給女兒織毛衣毛褲小帽子小披風。以前她會織點簡單的花式,現在專門買了編織毛衣的書,選了幾個好看的花式和樣式,照著織起來。
剛好學校放寒假了,不用上班,她每天歪在沙發里,邊看電視邊織毛衣,或者到陽台上曬曬太陽,躺床上睡睡懶覺,寶寶不時在肚子裡動一動,她也不時跟寶寶聊幾句,感覺無比愜意。
“寶伢子”看到她織的小毛衣小毛褲,十分驚訝:“媳婦,你真能幹啊!”
她得意地說:“我能幹吧?這輩子能娶到我,真是你三生有幸。”
他不答話,只嘿嘿地笑。
她舉著手裡正在織的小毛衣,問:“好不好看?”
“好看。但如果是兒子的話,這顏色就太艷了。”
她沒答話,心想那還用你說?
該給女兒起名字了,她左想右想,最後決定給女兒取名“滿丁丁”,現在A市的女孩都流行疊音的名字,比如“思思”啊,“晶晶”啊,很可愛。“丁”又是她的姓,終於滿足了她也要在女兒名字里占一個字的願望。
擔心他會堅持那個“武”字派,她事先想好了一大套理由去說服他。當她告訴他這個名字時他不假思索地就同意了:“這個名字好!”
她以為他是愛屋及烏,十分感動,想趁機榨出幾句愛情表白來:“為什麼叫‘丁’就好呢?”
“丁就是兒子的意思啊,她叫這個名,肯定能帶來兒子。”
原來如此!
她開玩笑說:“那你跟我結婚該不是因為我姓丁吧?”
“不是,我不喜歡你這個姓。”
她擂他一拳:“為什麼不喜歡?”
“算命的說這個姓對夫家不好。”
“你還偷偷找人給我們算過命?”
“我沒找,是我媽找嶺上的大爺算的。”
“大爺還會算命?”
“他什麼都會。”
她鄙夷地說:“我不相信他會算命,肯定是瞎說一氣。”
“他真的會算命,很靈的。”
“你用DNA驗證過了?”
他不解:“用DNA怎麼驗證?”
“你沒驗證,怎麼知道他算得靈?”
“他是算得靈嘛。”
“結果是什麼?”
“他說你的姓對我們滿家不好,我們姓滿,你姓丁,我們的滿被你們一釘,就釘漏了,不滿了。”
她打鼻子裡哼出一聲:“哼,我說他在亂說吧!我這個丁,又不是釘子的釘,怎麼會把你們滿家釘漏?”
他好像剛認識到“釘”和“丁”不是一個字,沉默了一會,辯解說:“是一個音嘛。”
“那我也可以說你們姓滿的就是不開化的蠻子。”
他馬上不高興了:“我們是姓滿,不是姓蠻。”
“是一個音嘛。”
他似乎對聲調不是那麼敏感,辯解說:“但不是一個字。”
“那我的姓不是一回事嗎?我是甲乙丙丁的丁,不是釘子的釘。”
他無話可說,只好作罷。
她窮追不捨:“嶺上的大爺還給我們算出什麼來了?”
“我不說了,反正你也不信。”
“就是因為不信,你才應該說嘛。如果他算得靈,我幹嗎不信?”
“他說我們第一個孩子會是女兒,第二個才是兒子。”
“他什麼時候給我們算的命?”
“是你第一次去我家之後算的。”
她吃了一驚:“哦?真的?那就算了?還真被他算準了?”
他吹噓說:“我說大爺算得很靈吧?”
“既然我們命中第一個孩子就是女兒,你還用神器幹什麼呢?”
他結巴了:“但是……可以……可以改變啊。”
“那你們到底是相信算命還是不相信算命。”
他不知道她這話是什麼意思,迷惑地看著她。
她解釋說:“既然神器可以改變胎兒性別,那算命就沒用了。”
他堅持說:“有用的。”
“大爺有沒有算過你能不能出國?”
他被問愣了,肯定是大爺沒算這一點,因為大爺的“神眼”看不到那麼遠,或者根本就不知道出國的事,興許連世界上有中國以外的國家都不知道。但他替大爺辯護說:“我媽沒問麼。”
這個她相信,因為他媽也未必聽說過出國的事,但一個人如果真能算出別人的命來,還需要人家問?不問就能算出來,那才叫本事。
不過她不想進一步激他了,好不容易才達到目前這種融洽的魚水情狀態,可別因為幾句話給毀掉了。
那年的春節,“寶伢子”沒回滿家嶺去,他說是因為春節要在醫院值班,但她懷疑他是因為沒完成嶺上的爺布置的任務,沒臉回去見人,在外面躲避來著。
不管是什麼原因,她都舉雙手贊成他這一決定,最好是他今後一直都不回滿家嶺去了,也可以少受嶺上爺們的壞影響。他到目前為止已經受的影響,她可以一點一點消除,但如果他不斷地回去受影響,那就麻煩了,她這一輩子都消除不完。
可惜她公公婆婆不服A市的水土,不能在A市長住,要不乾脆把公公婆婆接到A市來,他再也不用回滿家嶺去,也有人幫她照顧孩子,那多好啊!
那個春節可把她忙壞了,因為是她自立門戶後過的第一個春節,總得要搞出點春節的氣氛來。
她在這個世界上活了二十多年,一直都是跟父母一起過春節,大局都是父母定,她只幫著跑跑腿,再就是幫著吃喝,還領一幫子同學朋友來家裡吃喝。但今年不同了,她結婚了,有了自己的小家,不能賴在父母家過春節。
她一下子有了頂天立地的感覺,很新鮮,每天都在計劃這個春節怎麼過,要請哪些人來吃飯,準備些什麼菜,該買些什麼原材料;要去哪些人家裡吃飯,該買什麼禮物,封多少紅包;還有春節的傳統禮品和小吃,都得操心準備。
她專門找了個小本子,在上面寫寫劃劃,安排春節的事,每次寫好了購物單子,就差“寶伢子”去購買,那些複雜的精細的貴重東西,她還親自出馬,跟他一起去購買,成天忙忙碌碌的,很有小主婦的感覺。
而他對這事也很感興趣,大概也是第一次另立門戶過春節,第一次有了“戶主”的感覺,也找張紙寫寫劃劃,今天給誰拜年,明天請誰吃飯,後天回訪誰,大後天誰來回訪,像搞科研一樣認真。
那個春節他們過得忙碌又充實,只要是他不值班的日子,他們都在忙著請人和被請。他那邊的朋友,大多是滿家嶺周邊的老鄉,很多都是到A市來打工的,各方面都比他差,對他自然是羨慕得無以復加,房子又大,裝修又好,老婆又是城裡人,還是教外語的大學老師,真是太讓人羨慕了。
“寶伢子”在一片艷羨聲中,自我感覺無比良好,臉上非常有光,晚上摟著她,總是感激地說:“媳婦,你太好了,太讓我長臉了。”
春暖花開的時候,他們的女兒滿丁丁出生了,七斤半的胖娃娃,長得十分可愛,眼睛又大又黑又亮,是產科公認的小美人,小公主。
做爸爸的自然很開心!每次到產房來,總是隔老遠就聽到那些女護士在跟他打招呼:“滿大夫,又來看你的小公主了?”
而我們的滿大夫真的就像是公主她爸一樣,得意地回答說:“是啊是啊,你們把她送出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