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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忍不住笑起來:“說來說去還是因為我太沒風險了,他一點危機感都沒有,看來我得故意給他造點危機感才行。”
“算了吧,他和你姐夫這種不解風情的男人,你給他造危機感,他信以為真,跟你大鬧起來,你還弄巧成拙了。哦,想起來了,你J州那邊的工作有消息了嗎?如果拿到工作了,我就開始在那邊幫你找房子,我離K市就兩三小時的車程,可以經常過去幫你看房。”
“還沒有,可能沒戲了吧。”
“沒接到拒絕通知就是有戲,可能他們還在面試別的人。”
“我總覺得別的人肯定比我強。”
“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他們能怎麼比你強?了不起就是數學基礎好一點,但人家根本就不測試數學基礎,他們再好也沒用。像你這個工作,講的是口語和理解力,特別是跟各科專家打交道的能力,在這方面,他們肯定不如你。”
她很佩服姐姐,總能大長她的志氣,大滅外人威風。聽姐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也勝過吃一劑補藥。
那晚兩姐妹就睡一床,幾個小孩子睡丁丁那屋,兩個女孩睡床上,一個男孩睡地鋪,很甜蜜溫馨的一個夜晚。
她睡得很沉,連丈夫什麼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沒聽到開車庫站關車庫門的聲音。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感覺姐姐起床了,才起床到樓下去,看見姐姐正從冰箱裡拿出一個大飯盒來,遞給丈夫:“帶這個,我昨天就給你裝好了。”
丈夫滿臉感激加窘迫:“姐,謝謝你。我這段時間很忙,你能過來幫我照顧她幾天,真是太好了。”
看來這人也不是不會說人話,只是輕易不說而已,真要說起來,也能麻暈幾個人。
姐姐客套說:“哪裡是什麼照顧啊,是帶幾個孩子過來玩,打擾你們了。”
丈夫連聲說:“不打擾,不打擾。我不陪你們玩了,你們自己盡興。”
“不用陪,不用陪,我們租了車,上面有GPS,想到哪都可以去。你放心忙你的吧,丁乙有我照顧。”
丈夫往外走的時候,看見她站在廚房門口,尷尬地說:“你沒事了?”
“我沒事,門診手術嘛。”
“我這段時間很忙,你陪姐姐他們玩。”
“知道。”
丈夫走後,她開玩笑地對姐姐說:“我覺得我就很賢惠了,哪知道你比我還賢惠,連飯盒都給他裝好了。”
“呵呵,舉手之勞,反正也不費我多少力。”
“我也知道不費多少力,但就是氣不平,憑什麼我得照顧他,而他一點也不照顧我?”
“撞上這樣的丈夫了,也是沒辦法的事。他這段時間可能真的很忙,比我上次見他的時候瘦多了,老多了。”
這個她還沒注意呢,這段時間又是找工作又是看醫生,忙得團團轉,根本沒注意他是胖了還是瘦了。她有點內疚地說:“我一想到他對我不聞不問就心煩,也懶得關心他。”
“算了,就當是多生了一個孩子吧。一個孩子是帶,一窩孩子還是帶。”
“那我何必要找丈夫呢?還不如人工受精生兩個孩子算了。”
“丈夫多少還是有點用的,至少他每個月都給你掙回一份工資來吧?到了實在需要他出手幫忙的時候,他還是會幫忙的,接個孩子送個孩子呀,搬個大件啊,割個糙砍個樹枝啊,多少總可以幫些忙。你如果真的需要他做什麼事,把一張嘴擱他身上使勁說就行了,他不敢不做的。”
“我要能像你這麼想得開就好了。”
“想不開又有什麼用呢?你想改造他,也改造不過來,你生他氣,把自己氣得胸痛,他可能都不知道,何必呢?如果實在過不下去,就離婚;如果還沒到離婚的地步,就別太在意,身體最重要,把自己的身體愁壞了氣壞了划不來。”
兩姐妹聊了一會,她又想睡覺了:“我去睡會,可能是打了麻藥,老想睡覺。”
睡到中午醒來,姐姐已經把飯做好了,幾個人吃了,決定去購物中心裡逛逛。
姐姐問:“你能不能去呀?”
“沒問題,醫生說只要不成天購物就行。到時候你們去逛,我坐那裡等你們。”
到了那裡,她果真沒去逛,只坐那裡等,姐姐也沒去逛,坐那裡陪她說話,幾個小孩子一人得了一點錢,自己跑開去逛,玩得很盡興。
晚餐就在購物中心裡吃,吃完又在那裡看電影。看完電影出來,她的手機響了,是丈夫打來的:“你們到哪裡去了?打了好多電話都沒人接。”
“哦,我們在購物中心裡看電影,把手機關了。你找我幹什麼?”
“我看姐姐他們來了,準備請他們出去吃晚飯,結果回來一個人都沒看見。”
“你早上沒說,我們不知道。”
“明天吧。”
“行。”
打完電話,她把通話內容跟姐姐說了一下,姐姐說:“他還是挺好客的,也懂得一般的社交禮節,就是對自己的老婆孩子不那麼殷勤。這可能是很多男人的通病,覺得自家人嘛,用不著做得那麼誇張,我跟你結婚,就已經證明了我愛你,我沒跟你離婚,就證明我還在愛你,你還要我怎麼證明我的愛?”
3
雖然丁乙做的是個小手術,她也沒對外人講,但這事還是傳得五湖四海都知道了。韓國人到家裡來看了她,導師和色教授也打了電話來問候,連遠在H州的魯平都聽說了,打電話來慰問。
她很驚訝:“連你都聽說了?”
“是啊。忘了是誰告訴我的了,不止一個人,那些同學好像都知道吧。”
她警覺地問:“他們又在議論我吧?”
“呃——也沒說別的,就是說你得了癌症,動手術了。”
她氣得叫起來:“誰說我得了癌症?連我的醫生都還在等化驗結果,這些不相干的人反而確定我得了癌症了?”
“我也不相信是癌症,我還跟他們爭了:如果丁乙是癌症,我會不知道?我跟她走那麼近,她肯定會告訴我。但他們硬說是癌症,我也懶得跟他們爭了,還不如親自問你。”
她把自己的病情講了一下,強調說:“即便是宮頸原位癌,也不是宮頸癌,不是絕症,宮頸原位癌是完全治得好的。”
“這個你不說我還真不知道。我覺得那些人可能是因為不懂,才把宮頸原位癌當成宮頸癌了。你跟他們說話注意點,免得他們把這事傳到J州那邊去,會把你的工作搞黃的。”
她大喊冤枉:“我還要怎麼注意啊?我什麼都沒對他們說,這段時間沒跟他們當中的任何人接觸過,誰知道他們從哪裡聽來的謠言!”
這事令她很擔心,因為J州那邊這段時間一點消息都沒有。她把發票寄過去報帳之後,那邊很快就把錢給她匯過來了,但從那以後,就沒了消息,給她的感覺那筆錢就像封口費一樣,仿佛在對她說:錢給你了,我們之間兩清了,你別再來打擾我們了。
現在看來很可能是這邊有人在背後壞她的事,對J州那邊講她得了癌症,人家才不要她了,哪個招工單位會傻乎乎地招個癌症病人去養著呢?難道怕公司的錢沒地方用?
她越想越氣,到底是誰在外面造她的謠?她的病情是誰透露出去的?
想來想去,只能是丈夫那個大嘴巴走漏了消息,於是逮住他算帳:“你幹嗎把我動手術的事說出去?現在可好,這麼多人知道了,如果傳到J州去,人家還會把工作給我?”
他很無辜:“我什麼時候把你動手術的事說出去了?”
“你沒說?那小溫怎麼知道?”
“她知道嗎?”
“我上次打電話找你,她就問我是不是叫你送我去做手術。”
他似乎不明白這之間的聯繫:“問一下怎麼了?”
“那就說明她知道我動手術的事嘛。”
“哦,是這樣。”
她見他沒否認走漏消息的事,更加生氣:“你這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嘴碎?家裡什麼事都拿到實驗室去說。”
“剛才記不起來,但現在我想起來了,我沒告訴她,我誰都沒告訴。”
“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也得相信。這又不是什麼光彩事,我幹嗎要告訴她?”
“那是誰告訴她的?”
“我怎麼知道?”
她想到另一種可能:是韓國人說出去的,因為只有這麼幾個人知道她做手術的事,Z醫生肯定不會說出去,更不會在華人中去說;她姐姐也不會說出去,而且她姐姐遠在天邊,根本不認識這裡的華人;她導師不會說出去,不僅因為導師是個做學問的人,從來不八卦,何況導師根本不認識小溫之類的人。
如果她丈夫沒說出去,那就只能是韓國人說出去的了。
她氣得不行,這個韓國人真要命,專門搞了那個獲知信息授權找她簽字,那就說明韓國人知道不應該把病人的信息泄露出去,怎麼可以自己打自己的耳光,轉身就把她的病情告訴小溫了呢?
她立即給醫院打電話,要求取消那個獲知信息授權。她一邊打著電話,一邊就在擔心醫院會罵她朝令夕改無事生非。
但醫院一點沒罵她,只叫她過去填個表,於是她跑到醫院去,拿到一張印製的表格,不由得衷心佩服美國各種程序的完善,什麼都給你想到了,有一個申請的表格,就有一個取消申請的表格,好像早就料到你會出爾反爾,授權之後又取消,於是印好了表格在這裡等著你一樣。
暗中幹掉韓國人之後,她又擔心造成冤假錯案,於是給韓國人打個電話,儘量委婉地問起這事。
韓國人一口否認:“我沒對誰說呀,我是幹這行的,難道不知道這樣做是違反職業規範的?再說我也不認識你那些同學,也不會講中文。”
“但是你認識小溫呀!”
“我怎麼會告訴她?我從來沒跟她說過你的病情,你不信可以去問她。”
“那她怎麼會知道我動手術的事呢?”
“肯定是你丈夫告訴她的。”
她現在真不知道該相信誰了,人人都很無辜,人人都很有道理,但人人都很可疑。
她想給J州那邊寫個信,澄清一下癌症傳言,但又怕多此一舉,弄巧成拙,本來人家沒聽到這個傳言,正準備用她的,結果她自己這麼一申訴,人家反而知道了,於是不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