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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也很喜歡新環境新學校,周末的時候還可以跟兩個表兄妹聚會,過得很開心,一點不覺得生活里少了誰。
到J州有一段時間了,她的離婚判決才下來,她的那一份是按她留的地址,直接寄到她新家的。
她看過之後就藏了起來,沒告訴女兒。
她走之前也交代過丈夫(應該是“前夫”)了,叫他為了女兒,別把離婚的事說出去。他答應了,但她知道他會傳出去的,他就是這麼個人,你怎麼囑咐都沒用。
又到了平時付帳單的時間,她出於好奇,試著登錄到前夫的帳號里去,發現他沒改密碼,她一下就進去了,發現他沒付帳單,不知道是忘了,還是真的在指望她給他處理這些事。
她又登錄到他的銀行帳號里去,發現那裡的密碼也沒改。
她替他付了帳單,同時把他該付給丁丁的撫養費也轉到了自己的帳上,然後給他打電話,告訴他付帳單和轉帳的事。
他好像聽不太懂,不太耐煩地說:“你自己弄吧,我搞不清楚。”
“我是自己弄啊,但我總得告訴你一聲吧?”
“這有什麼要告訴的,你告訴了我,我也不懂。”
她掛了電話,覺得很好笑,這個人真是太怪了,幸好碰上我這個正直人士,不然把你帳上的錢全轉走了,讓你去喝西北風。
她完全沒離了婚的感覺,除了居住和工作環境變了,家庭生活方面沒什麼變化,還是她做飯洗衣收拾屋子,還是跟女兒兩個人一起吃飯,還是她管理經濟。不同的是她現在不用做他的飯了,也不用因為他晚上還沒回家而睡不著了。
她知道離了婚,他如何生活就跟她無關了,但她仍然很好奇,想知道他活得怎麼樣,有沒有跟小溫結婚或者同居。她不好直接問他,也不好直接問小溫,就打電話給韓國人,但她也不好打到實驗室去,就在晚上打到韓國人家裡,居然給打通了。
韓國人聽她自報家門後,很興奮地說:“丁,你好!你的新工作好嗎?”
“挺好的。你今晚沒去實驗室?”
“你們都離婚了,還去監督什麼?”
果不其然,這人還是及時地把離婚的事廣播出去了,指望他保密真是比太陽從西邊出來還難。她追問道:“是誰告訴你我們離婚了?”
“聽小溫說的。”
她的怒氣抑制不住地往上升:“她從哪裡聽說的?”
“我也不知道。”
“他們兩個現在怎麼樣了?”
“誰?”
“溫和我的前夫。”
“我不太清楚。”
“他們沒同居?”
“不知道,不過溫現在不在實驗室幹了。”
“真的?她去讀書了?”
“是的,聽說是去外州了。”
“她去了外州?怎麼沒在本州讀?”
“不知道。她這個人神神秘秘的,不聲不響就走了,我覺得她是逃走的。”
“為什麼逃走?”
“呵呵,因為她幹了一件很不好的事。”
“是嗎?什麼事?”
“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因為這事還沒完全查清楚,等一切都落實了,我會告訴你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小溫幹了一件什麼樣的事?難道是跟滿老闆的事東窗事發了?她問:“這事跟滿博士有關嗎?”
“當然有關。”
無論她怎麼打聽,韓國人都不肯說是什麼事,只許諾等一切水落石出之後一定告訴她。
她又多起事來,打電話給前夫,把韓國人說的話告訴了他。
但他似乎沒興趣:“你們幾個女人之間的話,告訴我幹什麼?”
她意識到自己又用熱臉貼了他的冷屁股,一氣之下摔了電話,決定再不理他。
2
韓國人這個關子賣得好,丁乙一下就跌了進去,老在琢磨小溫到底幹了什麼很不好的事。
她猜測有三種可能:
一種就是小溫懷孕了,即便現在補行婚禮也晚了點,會被人家看笑話,由於丁丁爸是小溫的上司,事情就更複雜了,就不是一般的婚外戀,而成了利用手中職權霸占下屬,搞不好會為這事受處分,於是小溫先躲到一邊去避避風頭。
第二種可能就是那封匿名電郵是小溫寫的,不知道怎麼被人發現了,只好到外州去躲避。
第三種可能就是小溫在工作中出了重大問題,被老闆解僱了,不得不離開實驗室。
但她知道這三種猜測都很牽強附會。在美國來個未婚先孕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單身母親多了去了,只要小溫自己不把事情推在丁丁爸身上,應該沒人會找他倆的麻煩,連她都不找他們的麻煩,還有誰會找。
第二種可能更是牽強附會,她都沒去查那封匿名信,難道還有誰比她更在意那封匿名信?是不是色教授或者康教授受到牽連,報了警追查寫匿名信的人?她覺得不太可能,色教授那邊她沒什麼聯繫,但康教授這邊經常聯繫,如果發生了這麼大事,又跟她有關,康教授不會一聲不吭吧?
那就只剩下工作中出錯的可能了,想到小溫也有出錯的時候,而且因為出錯被前夫解僱了,讓她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她發現自己心靈深處還真有點骯髒的東西,婚都離了,還在為情敵倒霉而幸災樂禍,真要不得。
她一直沒跟姐姐說這事,怕姐姐笑她拿不起,放不下。
看得出來,姐姐正在積極地替她物色男朋友,有次周末去姐姐那邊玩,發現姐姐還邀請了幾個朋友,其中有個姓孟的男人,四十多歲,是姐姐的同事,一整天都在跟她套近乎。
她猜到姐姐是想撮合她跟姓孟的,私下一問,姐姐承認了:“怎麼樣?人挺不錯的吧?離了婚,孩子跟女方。”
她一向都很相信姐姐的眼光的,但這個姓孟的怎麼看都不順眼,不知道姐姐怎麼會認為她跟姓孟的相配,只能說姐姐急於替她找個下家,大概怕她太寂寞了。
但她還完全沒心思開始一段新的感情,這些年來,她對愛情所有的憧憬與盼望,好像都被前夫那根木頭榨乾了一樣,每次有點浪漫的想法,都會被那根木頭直筒筒地擋回,久而久之,她都不相信世界上還有“浪漫”二字了。
看到這個姓孟的,想到今後的情景,她一點熱情都沒有,想當初,自己對前夫那樣滿腔熱情,最後都能過成這樣,而這個姓孟的,給她的感覺連小靳都不如,前景可想而知了。
她感覺戀人就像新買的布一樣,紡織過程中被抻得又薄又稀,但噴上膠質,弄得平平整整,看上去也挺厚實的。把戀人變成丈夫,就像把布做成衣服一樣,要先縮水,最好用熱水狠狠燙一下,把布上的膠質都洗掉,讓被抻開的經緯恢復到原來的模樣,然後才能剪裁。不然的話,做成衣服,一定是洗一次就嚴重縮水一次,最後變得不合身。
前夫作為一塊布的時候,還是夠大夠伸展的,但做成了丈夫,就嚴重縮水,不再合身。像姓孟的這種,作為一塊布的時候就又小又窄,等做成丈夫,不知縮水成什麼樣了。
事後她有點嗔怪姐姐:“你可別以為我急著嫁人。”
“我知道你不急著嫁人,但是也不用把眼睛閉著嘛。有機會就接觸一些人,找到合適的就嫁,找不到合適的就不嫁。”
“那你覺得我會喜歡姓孟的這種人?”
姐姐有點不好意思:“我知道他配不上你,這次約他來玩,也不光是為了給你找對象,主要是他托我好幾次了,一直沒什麼人介紹給他,這次也算是應付他一下,成沒成,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但至少我幫他找過了。”
“他怎麼說?”
“他?當然對你一見鍾情。”
她雖然對姓孟的沒什麼興趣,但聽到有人對她一見鍾情還是很高興的,謙虛地說:“別瞎說了,都一把年紀了,哪還會有人對我一見鍾情?”
“是真的,他這幾天一有機會就跑來跟我說話,總想往你身上扯。”
嘖嘖,真是奇怪,都奔四的人了,聽說有人對自己感興趣,還是感到很高興,大概是因為很久都沒人對自己感興趣了。她問:“他為什麼離婚的?”
“前妻跟一個白人好上了。”
她大失所望,原來也是一個不走運的傢伙。跟這樣的人在一起,以後肯定是華人圈子裡茶餘飯後的談資。誰誰的老婆跟白人跑了,誰誰就找了誰誰,而誰誰的老公是因為跟自己實驗室的年輕女孩好上了,才跟老婆離婚的。
想到“實驗室的年輕女孩”,她忍不住把韓國人的小道消息傳播給了姐姐。
姐姐不假思索地說:“應該是工作上的事,不然韓國人不會這麼了如指掌,小滿也不會這麼守口如瓶。”
“你說工作上會出什麼錯?”
“誰知道?實驗室的事,不會是數據造假吧。”
“應該不會。記得還在國內的時候,小滿就查出過一篇文章的數據造了假,他還專門寫信到那家雜誌社去揭發過,應該知道數據造假的嚴重性,他怎麼會在自己的實驗室搞這種事?”
“可能小溫搞的時候他不知道。”
“但是他成天都在實驗室,如果小溫搞假,他會不知道?”
“他成天在實驗室,但可能在忙別的事,不等於他親手重複了小溫的實驗。他可能想到做實驗不是什麼大事,小溫一定能勝任,所以沒逐條檢查。”
她擔心地問:“那你覺得這事會不會影響他?”
姐姐安慰說:“不會的,這又不是他幹的,怎麼會影響他?你別瞎擔心了。”
她聲明說:“我是話說到這兒來了,順便告訴你一下,其實我自從離婚,就沒再過問他的事。”
姐姐笑著說:“你是不是怕我說你放不下小滿?我怎麼會那樣說呢。離了婚,不等於他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你們還有很多共同的利益,比如孩子啊,撫養費啊,連房子都還沒賣掉,你能突然一下完全不理他的事嗎?他受影響,就是你受影響,如果他拿不到科研經費,就沒錢付丁丁的生活費,這是關係到你們娘兒倆切身利益的大事,怎麼能不管呢?”
有了姐姐這句話撐腰,她也就不隱瞞什麼了,大膽地說:“我真想找到小溫,問問她到底幹了什麼不好的事,會不會影響丁丁她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