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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那笑容一激,龍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眼中冒火的直言道:“我倆情況能一樣?我那是為工作。”
林瓏看著身邊學生越圍越多,龍泉說話的嗓門越來越大,也不好在操場上和他爭執,趕緊跟下一堂語文課的任課老師,也就是學校的余校長打了個招呼,然後就拖著自己男人去了她那位於學校角落的宿舍。
說是宿舍,其實就是余校長和他妻子數學科目的劉老師自建的兩層樓私房,在二樓分了三個小房間給不是本村的老師們居住,林瓏是額外加入的,連二樓都沒輪上,只在一樓騰出了個放雜物的倉庫給她。
陰暗,這就是龍泉踏進去後的第一印象,黑黢黢的連床上棉被是啥花紋都看不清楚。
窄小,這就是第二印象。整個房間只有一張單人小床、一把木椅、一張書桌和一個小書櫃兼衣櫥,林瓏的古箏都是放床上的,估計睡覺的時候還得搬下來斜靠在牆上去。
再然後,他抬眼就看見了那扇連塊玻璃都沒有的鐵柵欄小窗戶,小得幾乎不能透進陽光,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冬天它一定能灌入冷風。
“你就住這裡?”龍泉看著林瓏走進房間,在開燈的同時帶上了門,當陽光被擋在木板門之外,那十五瓦的小燈泡懸掛在屋子正中開始晃悠著散發昏黃的光芒,他覺得這屋子更陰暗了。
“是啊,就住這裡,”林瓏順口回答著,然後梗著脖子冷聲道,“現在避開人了,你想發火就發吧,你發完了再換我來啊,看看到底是誰有理。”
“這麼暗,你晚上怎麼看書備課?”龍泉打開了書桌上的小檯燈,同樣的昏黃,他這才明白根本不是因為燈泡瓦數不夠才光線昏暗,而是這裡電壓不穩造成的。
“我傻啊,不知道白天在外面看書?晚上就練練琴然後早點洗洗睡唄,”林瓏又甩了他一個白眼,“喂,你別又換話題,失蹤不失蹤的,這事情必須說清楚。你以為我愛失蹤啊?完全是因為你這麼久都不跟家裡聯繫,我想匯報一下也沒機會!”
“你不是不知道我工作忙,我不可能隨時和你聯繫。”龍泉皺眉說著,剛才他也不是故意換話題,只是看到這小破屋的一瞬間很是心痛老婆才那麼問。
這會兒林瓏自己說到了“失蹤事件”,他又開始怒火上涌,帶著責備的語氣說道,“你怎麼能這麼任性?一聲不吭的就跑了,還不讓別人知會我一聲,你不知道我有多著急!就怕有個什麼意外!簡直是無組織無紀律!”
林瓏幾乎是冷笑著反問:“龍泉,你從知道我失蹤到找到我花了多長時間?按你們特種兵的手段,不該是太久吧?最多也就三五天。”
看到對方默認了,林瓏抬手就戳著對方心窩喝問:“首長大人,請你將心比心的想一想,我失蹤幾天你都著急,那我和爸媽他們整整三個多月沒你一點消息,我們會不會心慌,會不會心急?”
龍泉頓時被噎住了,自己也就是幾個小時沒找著對方都火冒三丈,趕在第一時間想盡一切方法的尋人,如果換成幾個月,那確實是沒法想像,理屈的他只得無奈道:“我這是工作……”
“別拿這個當藉口,”林瓏說著音調越來越高,“三個月,整整一季度啊,有90天,足足2060個小時!你就不能抽出哪怕兩分鐘時間打個電話、發個郵件?”
“2160。”龍泉下意識的糾正著音樂老師的計算錯誤。
“你!這是重點嗎?重點是你真的就沒這個時間跟家裡聯繫一下?!”哪怕光線昏暗,龍泉也看到了自己老婆面色一紅,也不知是羞還是氣。
“我有的時候是真沒空,有的時候是有空但是工作需要不方便聯繫。”龍泉無奈的伸手想去攬住林瓏的胳膊,卻被她抬臂擋開了。
“我又沒要你隨時和家裡聯繫!你真的就這麼長時間完全沒法打電話或發郵件?”林瓏望著他,怒中帶怨的問,“或者說,你在‘失蹤’之前,就真不能通知家裡,說工作需要得忙一陣,過幾個月再聯繫?你究竟是真沒辦法還是根本就不想說,甚至完全就沒想過要知會一聲?”
龍泉默然垂下了頭,正如林瓏所說他不可能是完全沒時間,只是有些話不方便在電話或郵件里說,怕泄密。久而久之,他就習慣了什麼都不說。
“暗示一下也不行?我是那種很不識趣的人嗎?又沒讓你仔細說要去哪兒準備去多久,就抽空隨便說一句你最近很忙讓我自己多保重都不行嗎?”林瓏越說越委屈,幾乎是紅著眼仰望龍泉埋怨道,“我是你妻子,不是你放家裡的一個擺設,想起了問一下,想不起就扔一邊幾個月的不搭理。”
被老婆有理有據的一通罵,龍泉語氣頓時軟了下來,訕訕道:“我也沒想這樣,平時心裡挺掛念你的。”
“哼,就用嘴掛念!在你急得想罵人的同時,也請對等的考慮一下我的心情,好不好?難道,就你失蹤就是天經地義的,我失蹤就是無組織無紀律的十惡不赦行為?”林瓏仰著頭,以矮小的身材熊熊燃燒著逼人的氣勢質問對方,“首長大人,什麼叫公平,什麼叫推己及人,你懂麼?”
“……”龍泉沉默了片刻,然後低聲回答,“我懂。你放心,以後不會這樣了。”
林瓏看了對方一眼,嗯,背脊挺得很直一點都沒低頭哈腰道歉的意思,好吧,她也沒指望軍官大爺能伏低做小,能得到這保證也算不錯,算是打了一場勝仗!想著她不由搖頭晃腦得意道:“那你要說話算數。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當我是你學生啊?”龍泉挑眉一笑,閃電般的伸手唰唰兩下就惡作劇似的揉亂了林瓏的頭髮,“給你點顏色就開起染坊來,我是做錯了,你就沒錯?”
“討厭,別亂揉!”林瓏揮著手不准對方玩她頭髮,又嘟嘴道,“我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
“我們能一樣嗎?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東跑西跑的遇到壞人怎麼辦?說了你多少次了,屢教不改!又跑來這種窮山溝,萬一被抓去當壓寨夫人看你怎麼哭!”龍泉想著就是一肚子的氣,直接彈了她腦門一個爆栗。
他老婆最喜歡自由行到處旅遊,當初兩人相戀就是因為林瓏到偏遠山村泡溫泉遇到自己任務目標差點出亂子,因為這事情多接觸多溝通才定了情,當時將她罵一通後老實了兩年,沒想到這會兒居然又開始亂跑。
“我是來正經支教的,不是亂跑!”林瓏先是捂著額頭不滿地跳腳,而後,又嘆息道,“來這裡看了才知道當時你為什麼會說這種山區會是‘窮山惡水出惡人’的地方。”
如果是作為一個旅行者從這裡路過,林瓏會感慨這裡空氣比城裡清新,會樂著宣傳這裡綠樹成蔭山清水秀,可真正要長時間的住下,就能切身體會到這種閉塞的山區到底有多窮。
都說想致富得修路,進村的那路一來就給了林瓏個下馬威,她第一次坐著村里好心人的牛車進山時,腿肚子都在哆嗦,那麼窄那麼陡的路,就怕一不小心翻車到山崖下去了。
進山一看,樹木是挺綠,可惜不怎麼茂盛,也沒有多少粗壯的經濟型林木,一山的樹卻換不來錢。
水是清亮,可這裡沒自來水,到學校的第一天林瓏就跟著余校長拎起水桶步行了40分鐘去拎井水,若不是跟著龍泉的大師兄習武了一整年,絕對會累得當場癱倒。
惡人,林瓏還沒遇到過,大家都對她這種有知識有文化的支教老師很客氣,可漸漸的也知道了在本村,有的家庭全年收入都不到一千塊,窮成這樣,或許,總有一日真的會有人憋不住了出門去偷去搶。
林瓏終於想明白了為什麼新聞里會看到有人僅僅為幾千塊錢就殺人越貨。
幾千塊,不過是城裡人一個月的收入甚至半個月的收入,不過是一台筆記本、一個iPhone、一組沙發,甚至就是只是她家的一床龍鳳刺繡被套。可對有的人來說,那卻是一輩子都沒見過的巨款。
“這裡的貧窮,遠遠超過了我的想像,”說著林瓏都覺得有點心酸,“我現在是一年級的班主任,你知道嗎,一個班26個孩子,24人沒有一個正經的書包,他們都是用裝白糖、裝化肥的纖維口袋裝書。”
龍泉也是一聲嘆息:“這沒辦法,我們國家是比從前富強了,可畢竟人口太多,國家顧不過來,有的地方確實還只能基本保證溫飽。貧富差距,這個是沒法改變的事實。”
“國家管不過來,總還是得有人過問吧?‘窮山惡水出惡人’你這話聽著討厭,卻很現實,”林瓏依稀聽到了余校長在吹著表示下課的哨聲,打開門一開,果然有些孩子奔出了教室,她指著那些孩子痛心的對龍泉說,“你看這些天真可愛的孩子,不管是念書還是打工,終究有一日他們中會有人走出大山去面對物慾橫流的世界,面對嚴重的貧富差距帶來的壓力,如果沒有人給予他們心靈的指引,那麼,後果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