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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普通值班員匯報情況之後,他的上級接過電話,只聽得對方噼里啪啦的都不帶喘氣的說道:“你甭管我是誰,總之我在某個地方撿到了你們行動隊的某人,他目前生命垂危急需找上司救命,麻煩快點通知一下你們大隊長等他接電話後我會告知詳情。”
這句話是周純估量之後說的,值班的領導肯定知道行動隊近期有出任務,但不一定知道任務地點在國外,他話不能說得太完整。
“你?你是周——!”對方其實也是個老熟人,在同一單位相處了兩、三年,光聽聲音就猜出了周純身份,但礙於他前段時間不明不白的被踢出軍隊,這電話又是有錄音的,他趕緊吞下了後一個字,沒全名全姓的給喊出來。
能在戰勤值班室坐鎮帶隊的人,自然知道什麼叫做“輕重緩急”,二話沒說,立刻幫忙轉了電話到大隊長寢室。
周純打來的電話,怎麼想也不可能是個惡作劇,何況,龍泉失蹤的事情他也略有耳聞,沒法啊,上層都已經在私下討論怎麼給他弄一個合理的任務內容和地點,以便追封為烈士這事兒了,下面的人,或多或少都能聽到點風聲。
他不由想著,這會兒周純說他撿到了人,絕對就是龍泉了!萬幸啊,“生命垂危”也就是說還沒死,於是,“烈士”什麼的趕緊閃一邊去吧,這種嘉獎不要也罷,命才是最重要的。
在某些時候,吃皇糧的人也會擁有相當高的效率,當龍泉再次睜開眼時就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醫院裡,眼珠左右動動,發現這地方還挺高級——自己應該是回國了吧?
下一步,龍泉準備活動一下躺僵了的手腳,還沒來得及付諸於行動,他突然發現,自己此刻居然成了機器怪獸,全身上下凡眼珠子能看到的地方都連著不知道什麼線啊管的,左手輸血右手輸的是不知道什麼液體,臉上還帶著呼吸機面罩。
靠,不至於吧?只是舒舒坦坦的睡了一覺而已,這就進重症監護室躺著了?!龍泉滿臉黑線,回憶了一下他睡著之前的情況,似乎是腿傷、高燒外加呼吸急促,那麼,是得急性肺炎了?
正在疑惑著,一護士發現龍泉清醒了過來,趕緊撲到床前示意他別說話,然後喊來了兩個醫生,緊接著就是一通測試和詢問,龍泉只需要搖頭或點頭,回答醫生自己有沒有胸悶、氣喘、腳痛等等。
問完之後,其中一位男醫生斯斯文文的安慰了一下龍泉,告訴他病情已經大致穩定了,好好躺著吧,醫生們需要再討論會診一下,稍後再過來看他。說罷,他們跟護士交待了一些看護注意事項之後,就準備轉身離開。
龍泉見狀立馬翻了翻眼皮,抬手就想去揭呼吸面罩——活生生剝奪老子發言權喃?!你們問完了,我還一句話沒問呢!
“這不行,你暫時不能講話,別激動啊,”年紀稍大一點的醫生直接把自己手上的紙筆塞在了龍泉手中,“也別抬頭!最好就是躺著,哪兒都別動。居想說什麼用筆寫,估摸著能看懂就行。”
龍泉無語的摩挲著,在完全看不見紙張的情況下簡略的寫了四個問題,“這哪?”、“我怎了?”、“家人?”、“誰送來?”
“成都軍區總醫院,部隊上送你過來的,你的戰友就在外面,很遺憾他暫時不能進來,已經通知了你的妻子,據說,她正在趕過來的路上。”較年輕的醫生回答之後,有些為難的看了老醫生一眼。
龍泉則目光炯炯有神的盯著那兩人,用表情示意道:“我還沒燒傻,最主要的一個問題沒回答呢!“
“你這是開放性創傷引起的化膿性感染,導致了敗血症並發呼吸衰竭,肺部也有陰影,還沒有徹底脫離危險,但是,情況已經基本穩定,”老醫生看著龍泉一副承受力不錯的樣子,決定再說點另一部分的內容,“你的左小腿,因為細菌感染而導致部分皮肉腐壞,經手術已經剔除了壞死的皮肉組織,目前正在進一步觀察中。”
剔除了壞死組織又說還要觀察,就是說不確定在切肉之後能不能治癒,那就意味著如果感染嚴重的話,會棄卒保車?龍泉頓了頓,直接寫了兩個字:“截肢?”
剛才聽到“敗血症並發”五個字的時候龍泉心裡就“咯噔”了一下,他雖然沒機會正經學醫,但戰場救護培訓什麼的還是參加過,或多或少了解一些相關內容。敗血症不是個不能治的病,只要體質好,再用點抗生素什麼的就能挺過來。
但是,敗血症一旦並發重要器官衰竭,那死亡率就相當的高了,幸好,那醫生後面半句說的“呼吸衰竭”,龍泉豎起耳朵仔細聽著,沒發現心肺、腎臟衰竭之類的詞,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至於截肢,龍泉在被周純狠踹之後就已經做了這種心理建設,完全沒有醫生料想的那種悲悲切切心態。對他這種死亡線上掙扎了一圈好不容易重見天日了人來說,活著,就已經是一個不錯的結果。
“這個,是最壞的打算,我們還需要進一步研究,當然,大家都希望儘量保住你的腿,這還是很有可能的。即便是保不住,也只是膝蓋以下截肢,不會影響將來的正常行走。”年老的醫生見傷患如此淡定,自然也不藏著掖著,把這個原本打算先告訴家屬和他戰友,稍後再通知本人的消息直接就給說了——職業軍人真是好樣的,承受力強!沒像別人那樣話都沒聽全就想撲起來嚷嚷。
龍泉張張嘴示意似的謝過醫生後,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突然覺得有點小心酸。正常行走,呵,多卑微……也就是說,自己再也不能在操場上活蹦亂跳了,後半輩子只能坐辦公室了。
雖然,這差不多本來就是龍泉的最後一次親身帶隊出任務,以後確確實實就只需要鎮守中軍帳,可這和被迫的不能亂蹦可不一樣。
算了,暫時別多想吧,反正,這事情還沒確定,咱還是睡好、吃好,養好身體,說不定恢復得快就不需要截肢了。
龍少這麼自我安慰了一下之後,閉上眼睛就開始養神,或許是輸的藥物里有止痛鎮靜的東西,他迷迷糊糊的就開始慢慢進入夢鄉。
在真正睡著之前,他忍不住胡思亂想道:不知道林瓏什麼時候來,得告訴她先別通知我爸媽,免得被嚇到,最好是等腿的事情解決之後再說。
那個,其實,要真鋸腿了,以後說不定還能去參加殘運會拿幾個獎牌?
呼吸衰竭大概也不能吃固體食物,這輸液好像可以直接輸營養物質,那我豈不是連吃飯這環節都省了,只需要整日睡覺?蒼天啊,這日子可怎麼熬!兩天不跑步都覺得自己會生鏽,這會兒還不得躺得長蘑菇啊?!
就在龍泉漸漸入睡時,林瓏斜挎著一個小包,連行李都沒帶的直接從飛機場奔了出來,直接打了個車就往醫院趕,這兩地,一南一北,她也顧不得車費是不是會很高昂,一門心思的想早點見到自己男人。
“我到成都了,正在趕過來的路上,他怎麼樣了?!”坐上車之後,她立刻給肖力陽打了電話,據說他和隊上的某政工幹部一直在醫院陪著龍泉。
“在ICU?這麼嚴重?!”林瓏頓時覺得自己心臟一陣猛跳,既強烈又混亂,“搶救過來了?你別嚇我啊!啊?什麼過來再細說,你現在就說!我都到成都在計程車上了,還什麼怕緊張了出事故——又不是我自己開車!”
肖力陽被逼沒法,不得不簡單而輕描淡寫的講述了一下龍泉的大致情況,首先是他弄不太大專業術語,其次是沒敢往嚴重的說。
等林瓏趕到醫院之後,她沒被允許進ICU病房,直接被請到了辦公室,認認真真聽了一次醫生的講解,這才完全弄明白了龍泉的具體情況。目前,他最大的問題是,截肢還是不截肢。
林瓏看不懂那什麼腿部的片子和一堆驗血的報告,只直接用自己的理解直接問道:“就是說,他暫時不截肢有可能病情減輕,腿部不繼續感染,人就好了;也可能會加重病情,導致全身器官衰竭然後,嗯?可不可以一直觀察,如果病情突然加重就馬上截肢,沒加重就拖著?”
醫生有些為難的看著林瓏,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就自己擺了擺手頹然道:“沒事兒,不用說了,我問了白痴問題。”如果真能這樣等著,醫生哪還需要讓家屬打算做怎樣的決定,肯定是一旦病危就來不及再截肢才會這麼問的。
“最長,只能觀察24小時。如果沒有明顯好轉,哪怕是一直保持原狀,都必須得做出決定。”醫生這麼告訴林瓏。
“我想,先看看他,行嗎?”林瓏也沒說多說什麼,直接提出了這個請求。先前她就踮著腳從門上的玻璃條張望了一下,連龍泉的臉都沒看清,只知道大概是哪張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