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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甜的雞尾酒被攪弄得苦辣,凌霄的嘴唇沾著從我唇邊汲到的水,冰涼刺激,滾燙的舌和口腔里火熱的氣息卻讓我猶如冰火兩重天,我和這個人貼在一起,就像抱著一座冰山,舔了一口,發現那其實是用世間最烈的酒做的。
我看著他閉得很緊的眼睛,擰得皺起的眉心,心裡是一千萬個為什麼。
為什麼啊?
洗手間外有腳步聲,凌霄放開了我,他嘴角下頜上還掛著水珠,都是他潑給我的那些自來水,這會兒都到他自己臉上了。
我腦子好像被掏空了,只看見他又合得牢不可破的嘴,他什麼時候轉身走的,我都毫無印象。
在洗手池前呆了半晌,直到看見洗手間門口的姨太太,他正著急地沖我喊:“還愣著幹什麼?!追啊!”
我猛醒過來,罵了聲“操”發足狂奔出去,電梯已經下行了,等我追下去,凌霄已經上了計程車,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朝計程車的方向咬牙發泄般喊:“有種你跑到辛巴威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啊嚏——”
回基地的路上我滿腦子就兩句話,一句是凌霄你是不是人格分裂?一句是那就等著小爺治好你的人格分裂!
***
回到基地,我不客氣地敲了凌霄的宿舍門,開門的是穿著睡衣的章庭,我有點不好意思,才想起這會兒都半夜了,就越過章庭往宿舍里瞅:“隊長呢?”
“還沒回來呢……”
我有點納悶,向被吵醒的章庭道了歉,一頭霧水地滾回了宿舍。
手機一直在桌上震動,我盯著號碼有些出神,是厲欣。自從上次她打電話給我,又過去兩周了,看到她和凌霄出來唱歌,至少說明兩個人之間是相安無事的,她那些凌霄會不會討厭他的想法純屬多餘。可我反而越來越搞不懂了。
厲欣自己也很慶幸:“是啊,還好他沒生我氣,大概真是我多想了,我現在在他面前說話可小心了,絕對不說和哥哥相關的半個字。”
現在換我腦子混亂了,我實在想不出凌霄半夜不回基地會去哪兒,就問厲欣凌霄是不是和她在一起。
“沒有啊,我出KTV後就直接回家了,他沒回基地嗎?”
我一籌莫展地抓著頭髮,算了還是別亂猜了,反正他遲早得回來:“沒事,可能過會兒就回來了,你打電話找我有事嗎?”
厲欣遲疑了一會兒,才小聲說:“喬麥,你是凌霄的好朋友吧,我想問問,凌霄他……是不是有女朋友啊?”
一句話把我問倒了,不知該怎麼回答她:“怎麼問這個?”
“他要是沒女朋友的話,我想試試追他。”
“追他”兩個字,從女孩子口中說出來,又嬌羞又勇敢,讓我也聽得不由心中怦然,像厲欣這樣相貌家世都絕佳的女孩,何曾倒追過男生啊。
“喬麥?”
我才發現自己走了會兒神:“哦,應該沒有。”他連朋友都少,更何況女朋友。
“真的嗎?”厲欣問,“但他真的還蠻謎的,你不是說他不懂憐香惜玉嗎,其實我感覺他人挺好的,教我練劍的時候比我想像中體貼,我常給他打電話問佩劍的事他也一直很有耐心,約他去吃飯唱歌他也不會拒絕,我說要陪他去醫院看小關,順便帶點水果補品什麼的,他也都依我,但我就是覺得……他好像心裡有人。”
我站在夜涼如水的陽台上,聽著厲欣的心事,期望自己能說點什麼回應,關於凌霄的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但我能說什麼呢?已經有了那個不明不白的吻,但是他對我來說,依然和厲欣一樣,是個謎。
“你會因為他心裡有別人就放棄嗎?”我說,“既然也不是身邊有人,管他心裡是不是有人呢,認定了就去追,換了我就會這樣做。”
這是我唯一還能給她的善意了,誰讓我們喜歡上同一個人,那就全力以赴吧。
當晚凌霄沒有回宿舍,但他總會回來訓練,我想了很久,不打算再去追問他那些矛盾的語言和舉動後的動機,反正我想不通他,他也不會回答,我這樣的凡夫俗子喜歡上天之驕子,就得認命。不懂他也不是不能愛他。
我取出柜子里的吉他,慶幸我還沒把它送出去。
☆、第 45 章
凌霄按時參加了第二天的訓練,就是不管吃飯還是換衣服都刻意和我們錯開,不過這難不倒我,守株待兔我還不會嗎?
上午的訓練結束,我讓老七大胖先去吃飯,自己在更衣室里等凌霄,結果這一等愣是等了一個小時,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時候門外傳來腳步聲,更衣室的門開了,凌霄一身還沒換的白色擊劍服,提著劍走進來,正鬆開擊劍服的領口,他臉上還有汗水,腳步沉呼吸也沉,也不曉得這一個小時躲哪兒去了,估計也是一個人在練劍吧……
這傢伙,居然捱到這會兒才來,為了躲我也是夠拼的。
“有時間嗎?”
我從衣櫃後冷不丁鑽出來,凌霄手裡的外套都掉在地上,被我嚇的。
“沒有。”他彎腰撿起衣服,就是不回頭看我一眼。
“哦,現在沒有嗎?可我問的不是現在。”我說,往前走了幾步,本想搞個背後壁咚,想想還是算了,我瞧他背都繃得僵硬了,“那就晚上七點半,我在基地後面的小山上等你,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說。”
撂完話我就走了,瀟灑得不要不要的,凌霄微微側目,一副想看又不想看的樣子,我都沒理他。怎麼著?你是不是以為我要像瘋狗一樣抓著你的肩膀問你為什麼啃我,呵呵,小爺我這次不走尋常路了!
走出更衣室的門我才想起來,那小山那麼大,凌霄哪知道在哪裡等啊!哎呀又不得不倒回去,我站在門口尷尬地咳了一聲:“哎就是那……山頂最大的那櫻花樹,我在那兒等你。”
櫻花樹什麼的簡直恥得不能再恥了,要是有個亭子啥的也好啊……我說完擺擺手,面紅耳赤地走了,卻聽見凌霄道:“我不會去的。我約了人。”
厲欣?
我管你約了誰呢!
“沒關係,我會等你到11點宿舍熄燈。”我說。
***
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約了人,還是去給厲欣傳到授業解惑,不過七點半這個時間,他要是想回來,還是可以回來的。吃過晚飯我就背著吉他箱去後山了。說是後山,其實就是個小山坡,山坡上有一溜野生的櫻樹,春天的時候山坡頂是一圈粉紅色,老七和大胖和管它叫騷粉山,我也找不到更好的告白地點了,又要看起來浪漫,又要方便隨時趕回宿舍不誤點,就這地方還是趙婆婆告訴我的,只是他不知道我不是帶女孩子來,而是帶男孩子來。
還是個悶悶騷騷的男孩子。
到後山後我看了下手機,才六點四十,趁還有時間就把吉他又彈了彈。吉他弦一撥,弦音就飄進風裡,和在衛生間裡彈是截然不同的感覺,就像蝴蝶破了繭,它始終在我身邊繚繞。
歌詞我都爛熟於心了,不用思考就能唱,唱著唱著就沒頭沒腦笑出來,哎喲喂我喬麥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這麼矯情過,這吉他抱在懷裡的樣子也不知道看起來好笑不,沒個鏡子,也不知道凌霄會不會覺得我傻逼。
七點時天邊已是一片火燒雲,我抱著吉他站起來,凌霄還沒來,不過好在他說過不會等我,我也算是有心理準備,但我相信他還是會來的。
七點半,天空是隆重又夢幻的紫色。
八點,天空是深海般的寶石藍。
八點半的時候,天完全黑了。紫山基地的茂密樹海已經變成腳下濃黑的夜色,而遠方的城市燈火燦爛,我站在山頂,好像浮在星海之上。
從現在到之後的這一個小時,是我精挑細選的時刻,燈海最輝煌閃耀的時刻,可惜你遲到了。
我一個人孤獨地度過了這一個小時,九點半剛過,山坡上就開始陰風陣陣,樹枝嗚嗚搖動,不一會兒就下起雨來。雨點打得我抱頭鼠竄,無處可躲,躲櫻花樹下吧,這櫻花樹早禿了,跟站瀑布下淋雨沒區別,想找一棵茂密一點的樹遮個雨吧,但那些樹又離得有點遠,我怕我跑去避雨了,萬一凌霄上來,就這麼錯過了。
最後只能把吉他箱頂腦門上。雨水模糊了遠方的燈海,一顆顆燈光好像都化了,變成一團團明亮的色彩,我站在櫻花樹下,漫無邊際地想著,凌霄現在是化在哪一團燈光里了……
手都酸了,這時手機忽然響起來。
是凌霄發來的微信。
——我不會來的,別等了。
雨水打在屏幕上,我對著這條訊息發笑,心想這傢伙也有沉不住氣的時候啊,不來就不來唄,幹嘛多此一舉發條微信給我?
“假冰山,切,你假得沒救了知道不?”
我沒回他,知道他一定會來的。
雨斷斷續續下了一個鐘頭,總算是停了,雖然心裡有點沉不住氣,但我還是相信凌霄會來的。
他就不好奇我要和他說什麼麼?要是我都要好奇死了!
然而十一點還是說到就到。我站在山頂舉目眺望,卻依然沒有一個人影。說好就等到十一點的。還真是狠心啊。
我打了個電話給老七。
老七嘴裡估計還含著牙刷,口齒不清地喊:“我說都要熄燈了你在哪兒鬼混呢?”
“老胡回基地了嗎?”我問。
“還沒。”
“那好,”我說,“今天我恐怕回不來了,有什麼事你們幫我兜著點兒,老胡回來就給打電話!”
不想回去,因為太不甘心了,就算凌霄鐵了心不來了,我怎麼也要等到第二天的太陽,等頭髮和衣服都幹了,再迎著朝陽回去。不然就這麼灰溜溜地回去,像個輸家。
這輩子最受不了當輸家,誰讓我輸了,我肯定記他一輩子,不贏回來死不瞑目。
***
醒過來的時候天剛蒙蒙亮。
昨晚我就在樹下找了塊干透的地方,墊著外套枯坐著,半睡半醒地過了一晚,終於在清晨給徹底冷醒了。看了看手機,差五分六點。這個時間沒人會看見背著個吉他失魂落魄的我,我回去偷偷摸摸洗個澡,換身衣服,應該剛剛好夠去晨跑。
很好,一切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提著吉他箱站起來,往下山的小道上走了幾步,停在了半路。
凌霄站在晨霧瀰漫的山道上。
我笑了,最後還是我贏了,從小到大我都是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