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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一陣輕鬆,看著他獨自走遠的背影,卻又覺得太過輕鬆,都不知道是掉進了溫柔鄉,還是墜進了陷阱。
***
凌霄離開後我沒有回宿舍,轉身去訓練館找了老胡。
“胡指導……”
老胡正在對鏡抹頭髮,見我沒敲門就進來,嚇了一跳:“喬麥?你怎麼回事,苦著個臉?嘖,你突然叫我胡指導,准沒好事……”
我說:“那個代言什麼時候能簽合同啊?”
“怎麼了?之前不還不願意的嗎,現在著急了?”
“我急著等錢用。”我想要錢,有很多很多錢,多到凌霄不會拒絕我的幫助,不會覺得在浪費我的心血。
“你在國家隊待得好好的,有什麼錢要用?家裡的事?”老胡沖了杯茶,在椅子上坐下。
“算是吧,未來家屬的事……”
老胡一口茶噴出來,拿紙巾擦了擦領口:“行啊喬麥,看不出來啊,你都交女朋友了,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我現在沒聊天的心情:“所以什麼時候能簽啊?”
“那個代言還要走一些程序,要體育中心那邊審核批准才能簽,沒你想的那麼快。你以為你今天想簽,明天就能簽啊?”
我鬱悶極了:“這麼麻煩啊……”
老胡敲桌子提點我:“喬麥,下半年就是奧運了,凌霄不是個省心的,你可得給我省點心,談戀愛什麼的悠著點!”他又喝了口茶,很想不通似的,“不是,你這一周在基地待六天,到底是怎麼談戀愛的啊?”
我頹坐在沙發上,說:“算了,沒錢還談什麼戀愛,您放心吧,我這輩子就獻身奧運了。”
老胡在我背後拍手誇我:“說得好!大丈夫何患無妻,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奧運啊奧運!你要是拿了金牌……”
我堵著耳朵走了。
***
晚上我坐在馬桶上彈我的二手吉他,老七敲門表示受不了了:“怎麼回事啊你?前幾天不還彈得挺歡脫的嗎,現在怎麼盡彈這種苦情曲啊?”
“我彈的是同一首。”我緊了緊琴弦,隔著門板無精打采地回他。
“別彈了,像哀樂,晦氣!”
說完就關門走了,宿舍里只剩下我一個人。
不用你說,我也彈不下去了。我把吉他放回柜子里,趴在陽台上,眺望夕陽下的紫山基地,我心想凌霄,你就不該在富山山莊那種地方,你就該屬於這裡,要是從來就沒有那些糟心事多好啊,那樣我就可以以你的隊友的身份追你,很單純地追你。可是我又想,沒有那麼多秘密,沒有那麼多故事的凌霄,又不是今天我喜歡上的凌霄了。他必須是這樣,必須讓人猜不透,讓人著迷,讓人沮喪,沒有別的選擇和可能。
所以談戀愛是不是也需要贏得一種資格?像他這樣的人,我是不是還不夠格?不夠成熟,不夠完美,不夠強大。不夠格。
☆、第 42 章
晚上不能陪凌霄打比賽了,老七和高大胖叫我去泡網吧我也沒什麼心情,一個人在宿舍里彈了一晚上吉他。樓下的流浪狗陪我叫了一晚,應該是覺得我彈得挺爛的吧。
狗都不喜歡,凌霄會喜歡?那他品味不是連狗都不如……唉,我抱著吉他,泄氣地倒在床上,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老七和高大胖都回來了,看時間應該不早了,手機卻在這一刻響起來。
號碼瞧著挺陌生的,我打了個哈欠接了電話。
“喬麥,是我。”
我愣了一下,才認出這聲音是厲睿,立刻“哦”了一聲坐起來,剛想問這麼晚找我有事嗎,厲睿那邊沉了口氣:
“喬麥,凌霄的比賽出了點事故,我現在在醫院裡。”
***
我慌慌張張起床套褲子,老七問我這麼晚了去哪兒。
“現在不能說,七哥,要是第二天早上我還沒趕回來,老胡那邊你幫我扯個謊啊!”
趕到醫院,我在急診部外找著了正靠窗打著電話的厲睿。
“怎麼回事?他人呢?”我問。急診室病床上只躺著一個陌生男子,右眼包著紗布,並不是凌霄。
我有點糊塗了,厲睿走進來,對我說:“這是小關,今天凌霄的比賽對手。”
我看著男子受傷的右眼,很不安:“到底怎麼回事?”
“今天是凌霄最後一場比賽吧,”厲睿說,“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他好像整個人都不在狀態,反擊時竟然用劍劈頭了。”
我目瞪口呆。佩劍在正式比賽中是可以有劈頭動作的,雖然比較少見,因為通常這樣的反擊都異常兇猛,正規比賽時劈頭是得分動作,而且觀賞性很強,但正規比賽都是佩戴面罩的,而地下比賽沒有任何頭罩的保護,何況劍還那麼鋒利……
凌霄肯定不會故意劈對手的頭,他打地下比賽時都是很有分寸的,攻擊都是往對手身上衣服多,肌肉多的地方去,何曾劈頭蓋臉下過狠手?
“他人呢?”我問厲睿。
***
我在樓下花園找到了凌霄,他一個人坐在長椅上,弓著背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什麼。我還沒靠近,就聽見他開口問:“小關怎麼樣?”
“放心,我問過醫生了,你劃破了他的眼角,但是眼睛沒傷著,視力什麼的都不會受影響,眼角開裂的部位已經fèng合了,過個幾天就沒大礙了。”但肯定會留疤,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凌霄點點頭:“他醒了嗎?”
“還沒,醫生說可能是比賽太疲勞了。”我小心坐到他身邊,“你沒受傷吧?”
凌霄才抬起頭看了看我:“我沒事。”
這個人總是惜字如金,但是這一刻我感覺自己能有那麼一點點懂他,他這麼說只是想安慰我,抬頭也只是想給我看看。
“厲總的意思是,你既然已經付了治療費了,最好還是跟我回去,”我說,“畢竟……國家隊那邊也不允許出這種事。”
“我傷了人,至少要等他醒了,當面道歉。”
那怎麼行?對方本來都不知道你是誰的,你非要送上門找抽,這不沒事找事嗎?
“你不想在國家隊待了?”他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我們肩負的是國家隊的形象,有時候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
“我必須去。”
“不能去。”
凌霄乾脆沉默了。又來了,這種非暴力不合作!
“你不許去!”
嗓門這麼大,我自己都驚了,我居然敢吼他?
凌霄靜靜地看著我,也不知道對我這一吼是什麼看法,不過往常我對他狂獻殷勤,他對我冷若冰霜,難得今兒我發個狠,他似乎還挺順著我的,最後也只是耐心說:“換了是你,你會一走了之嗎?”
“那好,要去道歉我陪你一塊兒去!反正也有我的責任。”
“有你什麼責任?”
“我要是今天陪著你,說不定就沒這些事了……”
凌霄抿著嘴轉開了視線:“不關你的事。”
“當然關我的事,我是你朋友。我就該陪你打比賽,你傷了人我就該陪你道歉,要是那人想打你出氣,我就該和你一起扛著,這才叫朋友。”說出這番話我其實挺不甘心的,但我還沒有告白,他還沒有接受,現在我們只是朋友。
又一次,他看著我不說話,我都不明白他到底什麼意思,一著急我直接給站了起來。
“你還當不當我是朋友了?當我是朋友咱們就一起去道歉,不當那我現在、我立馬就走!”
說完我就悔了,果然他給我三分顏色我就妄想開染坊了,凌霄你怎麼能對他用激將法呢?我轉身踏出這一步,信不信他就能這麼無動於衷一直目送我走出醫院大門?
我都轉身背對著他了,只好厚著臉皮想,算了耍個賴吧,臉皮反正沒他重要,這時手腕卻冷不丁被抓住。
我心裡一陣竊喜,裝作若無其事回頭。
凌霄在長椅上抬頭注視著我:“當。”
也許是真的太疲憊了,只一個字,我都錯覺他的聲音在顫抖。路燈蒼白的光線下,我只覺得這個人的眼睛裡好像有漩渦,我再多看幾眼,它們就能帶走我心中所有的秘密。
***
因為我死纏爛打,凌霄最終打消了上門負荊請罪的念頭,我心裡鬆了口氣,說起來也是真的很對不住傷者,但是凌霄不能被開除出國家隊,這種時候我只想護著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可惜這次夜出又被老胡抓了個正著。
“哪兒去了啊?”胡指導懶洋洋地堵在我們宿舍大門口。
我大聲答:“網吧!擼啊擼!”
老胡瞥一眼凌霄,冷嘲熱諷道:“我還真不知道我們隊竟然招了兩個網癮少年?你們這麼熱愛擼啊擼怎麼不去玩電競啊?凌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半夜溜出基地的事,馬上就要選拔了,你要是還想待在國家隊,最好給我收斂一點!”
我把凌霄往樓梯上推,回頭打哈哈:“會的會的!”
老胡指著我:“你也一樣!”
“好的好的我會縮卵的!”
“什麼?!”
“會收斂的會收斂的!”
我們進了宿舍樓,老胡還在外面晃悠了半天才走,套路也是玩得深。
“老胡這人激不得,他說什麼你順著他哼哼兩聲,權當他放屁好了,其實他也是真的為咱們好……”
凌霄沒等我說完,轉身上了樓,我只好默不作聲跟在後面,大概是太安靜了,上到二樓,聲控燈一下就黑了。
我眼前一抹黑,正要拍一巴掌,一隻手抓住了我。
“這層的聲控燈壞了,”凌霄說,聲音沉沉的,“很晚了,別吵醒他們。”
我的眼睛很久都沒適應黑暗,但知道他就在我面前。此刻我兩眼一抹黑,往樓梯的方向摸索著走了一步,黑暗中凌霄忽然拉住了我的手,問我:“怕黑嗎?”
“這有什麼好怕的,不就是看不見嘛,適應一會兒就好了……”
他牽著我上了樓:“我小時候很怕黑,我們家是老房子,院落很大,附近都是林子,入夜以後四周一點聲音都沒有,晚上睡覺的時候我連燈都不敢關,我父親覺得這樣不好,強迫我關燈睡覺,結果我每晚都睡不著,又不敢聲張。都讀小學高年級了,還不敢一個人關燈睡覺,其實挺丟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