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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事情,在生物系可不算什麼。做學問看的是實力,不是禮義廉恥。這也是為什麼她想要回格陵大工作的一個原因,科研單位不比事業單位懶散,只要學術過硬,你的私生活無人敢置喙。

    “是真的。”羅小姐慢吞吞道。

    “聽說這教授的老婆孩子都在格陵大工作,這臉可丟大了。”

    “還好。”羅小姐吹了吹落到眼睫上的碎發,“不覺得。”

    她這話頗有些深意;薛葵看了她一眼,恰巧羅小姐也在看她,突然對她一笑,好似認得一般,薛葵也覺得她很面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哪裡見過;女髮型師見羅小姐實在寡言少語的厲害,也覺得索然無味了,遂一心一意同她夾頭髮;薛葵很快剪好,起身去付錢,也不知道自己的那一個動作給了錯誤的暗示,那羅小姐扭頭對薛葵說:“嗨。薛葵。再會。”

    啊,羅清平的女兒羅宋宋。薛葵想起來還在格陵大時,同她打過幾次照面,可一隻腳已經伸出門口——只匆匆對羅宋宋一笑表示心照,就離開了。

    薛葵看了看腕錶,決定去晶頤看九點半的電影,散場十一點,正好顧行知離開。售票窗口的玻璃屏映出她毛茸茸的頭髮,神采奕奕。商業區滾滾車流,霓虹迷彩,在她身後排隊的一對情侶跟絞股糖一般纏著嬉鬧,直撞她背脊,連聲說抱歉。  

    “沒關係。”

    自打辭職後,薛葵心境開朗了許多。像她這樣一個人看電影,太孤單,兩個人看電影,又太擁擠。大家都不合時宜,多多體諒。

    售票員遞出票來:

    “小姐,可要爆米花同可樂?單身套餐加兩元送紙巾一包,很划算。”

    喔,真有商業頭腦。可惜她看鬼片,紙巾不如耳塞有用。她搖搖頭,乘直達電梯上頂樓影城。

    辭職已有一個星期。現在想想辭職前的煎熬,竟也不算什麼。人的宏觀修復能力如此強大,始料未及。

    地球沒有因為卓薛分手而停止轉動,但時間確確實實地變慢了,慢到每一天似乎都可以用十天來計算,三九天氣,比流感病毒傳播更快的就是流言蜚語,生活枯燥無味,確實需要調味品。評判他人卑劣生活,大有妙趣。捕風捉影的人天分極高,把薛葵的風流韻事同卓正揚的負心薄倖聯合起來做新年第一份談資。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她和盤雪同吃同住,和沒有卓正揚的時候一模一樣,但就是回不到過去。她想,可能是平時太隨和,竟然許多人來問她同卓正揚怎麼了?分了?嘖嘖嘖,真可惜,分明是男才女貌嘛。

   

    只有盤雪不問。

    “這有什麼可問的。肯定是誤會。你們應該講清楚,別像電視裡那樣折磨來折磨去,煩死人了!你們一定會和好。薛葵,真的,只要你把自己想的都和卓正揚講一講,他肯定能體諒。哦,對了,你們結婚,我要做伴娘。我要拿九千九百九十九的開門紅包,痛宰卓正揚一頓。而且你要把花球扔給我——你們是西式婚禮吧?”

    是否因為盤雪是旁觀者,所以比我更有信心?薛葵恍惚地想著,殊不知電視裡的那些男女主角,都是因為最後會破鏡重圓才抵死纏綿,人生沒有腳本,誰知道這一刻放棄,下一刻能否拾起?

    終於辭職。因為已經交了一月份房租,所以還可以住到月底,辭職時做足功夫,開歡送會,請客吃飯,又專門去拜訪卓紅莉同魏國棟,不管平日如何相處,總還有值得感謝的地方,想著他們的好處,聲情並茂,卓紅莉竟不知她和卓正揚分手,當她是要辭工全心全意照顧愛人,便說正揚事業做的大,確實需要賢妻,薛葵說業已分手。卓紅莉震驚之餘,薛葵又平靜道。

    “許達說的不對。我不是沒有事業心。其實我喜歡做研究。藥用肽正進行一期臨床,我一直關注。真想回去做老本行。”  

    卓紅莉想到自己放棄事業相夫教子,不知同性還有這麼大的進取心,一時竟感染了她;雖然什麼都沒講明,臨走時再三挽留吃飯,薛葵拒也拒不掉,還是卓紅莉突然又放棄,送她出來;電梯口正正好遇到卓正揚,他大概和謝家敏是路上遇到,幫她提著購物袋,謝家敏手裡抱著謝朝旭,兩人有說有笑;薛葵頓時明白,夜宴名單中有卓正揚,卓紅莉不好留她。她同卓紅莉告辭,又同謝家敏打個招呼,電梯門狹小,兩個人不得不側著身子禮讓——那一剎那他好似微微有攔她的意思,可還沒等她來得及想對策,已然擦肩而過。

    她想,薛葵,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乃是你的心在動啊。

    叮。到了。

    這部新上映的鬼片,拿片場裡發生靈異事件做賣點,據說國外首映時還嚇死觀眾一名。薛葵抱一瓶蒸餾水坐在黑暗瑞安靜地睜大眼睛,人鬼不都是一樣的愛恨情仇?只不過鬼的經典形象多半是女性,大約是女性更加善感,更加偏執,死也不願放過。特技確實抓人,女鬼倒立著追殺負心漢,頭顱在地上骨碌骨碌地轉動,摩擦出火花,觀眾和音效一起發出尖叫,那對情侶都滾到一塊去了,抱著發抖,想看又不敢看,從指fèng里朝外面張望,不知劇情發展到哪裡,旁邊薛葵做解說員。

   

    “女鬼是變態狂的女友。女主角的肚子裡有個小寶寶的冤魂,所以吃不飽。”

    “哇,她居然一點都不怕。”

    這有什麼可怕。前兩天她來看電影,散場時看見展開站在外面一紙箱上,高出眾人足足半個身子,頗感意外,上前拍他,他呼地一聲跳下來。

    “薛葵!……真巧!”

    “你來看電影?游賽兒呢?”

    “別把我和她扯在一起。”展開面露不豫,一句話就談崩,在他和薛葵來講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但他就是非常的介意,“我就該著和個賣魚的約會?”

    他現在頗能體會她提到程燕飛時卓正揚的心情——不忿,怨懟,氣憤,種種負面情緒水漲船高,薛葵一怔,立即認錯。

    “我錯了。走吧。”

    她一邊說,一邊不停步地朝電梯走,展開跟在後面。

    “我剛才在晶頤門口,被輛吉普撞了。”  

    “啊?”

    “我要過馬路,他不減速,硬生生撞在我的腰上。”他拍拍自己的風衣口袋,“我就看著他,他也看著我,大眼瞪小眼——當然,我大眼,他小眼——然後我很輕蔑地哼了一聲,他一溜煙跑掉了,真可笑!”

    “你沒事吧?撞到腰!萬一內傷怎麼辦?痛不痛?”

    展開突然一折脖子,歪著腦袋看她,眼神渙散。

    “薛葵……其實我是鬼……”

    薛葵嚇得直跳起來,一剎那,手裡的蒸餾水都掉了,展開看得出她是真惱,但又隱忍下來,輕輕一句。

    “別開玩笑啦。”

    “玩笑玩笑,玩玩才會笑嘛。”

    他和她的關係始終玩玩打打,沒法更進一步。不能太親密,也不會太疏離。這樣如何談她和卓正揚的事情。他真的已經克服,只是有些不甘心。  

    “要不一起走?”

    “行啊。”

    “你去哪。”

    “回宿舍。”

    “走吧。”

    又看了一會兒,她對血淋淋的畫面興趣索然,實在沒有心思看完這部戲,起身出去,外面燈光明亮,才開機,便收到一串簡訊。署名全是卓正揚。

    她站在海報下從頭查看。

    “葵。我很想你。”

    她抓抓頭髮,有些迷惘。大廳里隱隱可以聽見電影中的女主角慘叫。

    “不是你!我不信!我不信!”

    她回復完畢,又看下面的。

    “理理我吧,別太狠心。”

    “你又在看電影呢吧?手機也不開!”

    “快開機。我們給燕子接風,正揚喝醉了。上出租的時候說要去新華街。”  

    “我們到家了。還有燕子。她問你怎麼還不出現。我說找不到你。她說既然如此,她來照顧正揚。”

    “我把手機又搶回來了。正揚不許我給你發簡訊。我現在懷疑他在借醉發揮,好打消燕子對他的想法。否則怎麼可能把燕子當成你又不酒後亂性的?”

    “如果有盤雪的電話號碼該多好。至少可以發動她去找你。”

    “我以後再也不發簡訊了。害死人。所有手機都應該有緊急情況自動開機功能!”

    “薛葵。我已回家。留衣衫不整,秀色可餐的卓正揚和程燕飛獨處一室。你就哭去吧。”

    “乖。展開。不要鬧。”

    展開收到這條遲來了半個鐘頭的簡訊,他連驚詫的力氣都沒有了。發了這麼多訊息,她居然只認為是惡作劇?最後一條簡訊的恐嚇,她完全無視?

    他把手機往闔目而臥的卓正揚身上一扔,大步走出臥室,又把門帶上;張鯤生去買解酒藥還沒回來,程燕飛脫了外套在廚房裡忙活著燒水,打開冰箱,嘟噥了一句“什麼都沒有”又關上,再走回客廳,坐下,環顧四周,甚至拿起桌上的果盒來看——哪有半分女人的氣息?  

    她翹起二郎腿,一雙桃花大眼似笑非笑地看著展開。

    “你們編了個叫薛葵的女人出來騙我死心對不對。”

    展開無可奈何地瞪著她,如果卓伯伯不是那麼低調——他怎麼就打了個電話來隨便問了問薛葵的情況——他應該上長安街上敲鑼打鼓一番,昭告天下卓正揚要結婚了,免得燕子這樣的未婚女青年依然存有綺思。

    “燕子,我送你回酒店。”

    “那正揚怎麼辦?”

    程燕飛今天算是一償夙願,終於把卓正揚給灌醉了。一開始她還沒看出來,卓正揚喝酒不上臉,只是一雙眼睛越來越嫵媚,看得程燕飛是小鹿亂撞;中途又去了兩次衛生間,回來跟沒事人一樣,誰也不知道他是去吐。

    “等鯤生回來了,我再送你走。”

    “怎麼著?怕我把卓正揚吃了?”程燕飛揚著眉似笑非笑,“展開,我到底是哪一點不像女人?你們一個兩個都把我當哥們兒。”

   

    “燕子,說句話你別不愛聽:咱們是一塊光屁股長大的。這友誼早就超越了性別。你又何曾把我們當男人看?別把卓正揚給例外了。”

    程燕飛臉上陰晴不定。

    “我不走。你和鯤生也不清醒。我湊合著在沙發上躺一晚上就成。”

    “燕子,別自己找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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