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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到底是啥事?您只管開聲,看我能不能幫上點忙。”
卓正揚不回應,只是面色陰沉地拿出電話;薛海光奇怪地看著他——他好像是要打電話,又好像不是很確定,斟酌了一會兒,還是把電話放回去了。
兩個人都有心事,一時無話,薛海光咳了一聲,拿出香菸。
“抽一根?”
“戒了。”
“有毅力。”
“女朋友不喜歡。”
“哈哈,我老婆也不喜歡。戒不掉,沒辦法。對了,你們的車發哪裡?這麼惡劣的天氣也敢上路。”
年底是汽車銷售淡季,薛海光以為只有遠星有車發,沒想到卓開也有,更沒想到他們也敢走這條線。
“香格里拉。我們招的司機都是退伍的汽車兵。”
正在這時,又傳來敲門聲,一個四十多歲,頭纏紅穗,眼聚精光的康巴漢子出現在門口。
“薛哥!”他一進來就和薛海光大力擁抱。薛海光使勁兒拍了拍他的肩膀。
“巴措!好久不見!來來來,我介紹一下,這是巴措,來自傑珠村,西俄洛的鄉長。巴措,這是卓正揚,和我一樣,做汽改的,格陵人。人齊了,卓總,你講一下大概的情況吧。”
三個人打過招呼之後,卓正揚就把羅非扣押司機的事情告訴了薛海光。薛海光一聽居然是涉軍事件,就有點為難。
“卓總,坦白說,以前姬水二汽還在的時候,我在這條線上多少也有點人脈,如果是個普通角色,我現在就能幫你把事情解決了。但是這羅少校,坦白講,我薛海光沒打過交道,也不願意去打這個交道。巴措,你怎麼看?”
“他為啥針對您?”巴措問,“川藏線上的人都知道羅少校是個頂天立地的好漢,您看起來也是個人物,為啥不能和平共處。在我們西俄洛,男人和男人較勁,要麼為了女人,要麼為了好馬。”
卓正揚非常尷尬,只好避而不談。
“我和羅非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我也希望藉由這次的事件能夠有個了斷。兩位並不應該被牽扯進來,是我沒有考慮周全。”
薛海光心想,一定是為了女人。媽的,我連夜趕來解決卓正揚的風流鳥事,這算啥。得,趕快把這個人情還上,兩清。
“卓總,話不能這樣說。俗話說的好,一個好漢三個幫,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巴措抵得上三個幫手,我抵得上三個臭皮匠。咱們現在不把羅非當少校看,咱們就當他是個土匪,綁了咱們的人,咱們怎麼把人給弄出來。咱們是不能和土匪講道理的,對不?要不這樣,巴措,你想辦法混進兵站里,把司機給弄出來,咱們來個瞞天過海。”薛海光又轉向卓正揚,“只要司機安全了,你和羅非怎麼談都有了底氣,對不對?”
巴措點點頭,一副完全不把這個當回事的模樣。
“太簡單了。我有個兄弟每天清晨都往兵站送補給,弄個人出來,不難。”
卓正揚想了想。
“見機行事吧。多謝您的幫忙。”
“嗨,客氣啥!”薛海光大手一揮,隨口來了一句,“以後葵葵還要您多照顧。”
卓正揚立刻答應。
“一定。”
仗義每多屠狗輩。
巴措果然神通廣大,卓正揚和薛海光還在吃早飯,那司機就跟著巴措後面進來了,見到卓正揚跟見到親人似的,大罵羅非不是個東西。原來這個司機未復員的時候在羅非手下做汽車兵,這次出了事故,當場已經認定責任是一半一半,羅非以敘舊為名,把他軟禁在兵站里,他也不知道自己成了羅非和卓正揚談判的籌碼,直到巴措出現要帶他離開,兩人一溝通,他才知道羅非有這麼一肚子壞水。
“敗類!我呸!我一定要寫信揭發他公器私用,媽的,真給我們軍人丟臉。”
卓正揚心想,再不和羅非徹底把這事解決了,他非走向邪門歪道不可。雖說他們廢了一門裝甲炮,可破冰者也被他們吞了兩輛,剩下的事情應該交給保險公司處理,他羅非濫用私刑,就是置自己的前途於不顧。
他和羅非約了時間見面。羅非同意了他的提議。
卓正揚,薛海光,巴措。三個人開著牧馬人出城,薛海光還特意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看是否需要幫忙。
“伯父,您不要進去。”
“對,薛哥,您在車上等著。”巴措跟著卓正揚一起跳下車,兵站門口拴著兩隻藏獒,薛海光也不太敢靠近。於是就在車上吸氧,還是覺得不舒服。不僅僅是缺氧,更重要的是心裡難受。
星期二肯定趕不回去送葵葵。他是故意的,他不想看女兒上飛機。
葵葵長這麼大,還沒坐過飛機呢。頭一次坐飛機,就要飛那麼遠,沈玉芳給她準備的行李,恨不得有兩個葵葵重,她怎麼拎得動。
他抹了一把臉。終於哄得葵葵肯出國。一個月前她開始申請,現在已經拿到,她是在格陵出生,有兩百多個國家的免簽證護照,一切都順利得不可思議。
他們的苦日子終於到了頭。何祺華,還有沈玉龍,兩個殺千刀的王八蛋,葵葵一定要離他們遠遠的,遠遠的。
他把一包氧氣吸得乾乾淨淨,遠遠地看見卓正揚和巴措踏出兵站的大門,朝他走過來。
“程燕飛一定是個漂亮姑娘。”巴措說,“能讓兩個男人為她決鬥,了不起。”
卓正揚立刻解釋清楚。
“那和我沒關係。我的女人在格陵等我回去。”
薛海光待他們到了跟前,問了句:“辦完了?”
卓正揚點點頭。
“辦完了。”
“順利不?”的
“還行。”
他的手放在車門上,思忖了一下。
“伯父,你來開車吧。我不太方便。”
薛海光不明就裡,看了看巴措。
巴措揚了揚下巴,薛海光才注意到卓正揚的右手袖底露出半截繃帶。
“行,我來開。”
“兩人都掛了彩,隨便包紮了一下,還是得去縣衛生所看看。”巴措道,“很精彩的搏擊。我做仲裁。卓總,我佩服你。男人就應該用這種方法解決問題。我想羅少校以後都不會再騷擾你和你的女人。”
“謝謝。”
薛海光嗤鼻。為了個女人,搞成這樣,有什麼意思呢。
第十九章(下)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一閒下來就容易生病。很煩。所以先更這麼多。要去看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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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也就是卓正揚和羅非打架的那天,同樣的時間,不同的地點,發生了另外一件重大的事情。
沈玉芳沒有任何預兆地到了格陵。
薛葵剛剛開始在藥理所工作時,她來過一次,所以還記得路線,下了長途汽車坐計程車,一路顛簸到了宿舍樓下。盤雪睡眼惺忪,下床開門,見是一位伯母,大包小包仿佛投奔親戚一般,當場愣住。
沈玉芳一挑眉毛,熱絡地同她打招呼。
“你就是盤雪吧!葵葵呢?”
盤雪蓬鬆著頭髮,點點頭,又搖搖頭,明顯不在狀態;沈玉芳暗忖現在的小姑娘也太散漫,就算周末也不應該睡到日上三竿,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沈玉芳還沉得住氣,盤雪啊了一聲。
“我是我是。您是……”
“我是葵葵的媽媽。她不在?”
因為薛海光臨時有出差任務,而沈玉芳的腿不方便,所以薛葵早在兩個星期前已經和她講好,自己一個人走。張寒和葉瀾瀾一直通過電郵和電話提醒薛葵要帶些什麼,就差親自飛回來幫她準備,薛葵大力謝絕,她們遂決定留在洛杉磯接她,抵埠立刻打電話報平安,絕對萬無一失。
但沈玉芳依然不放心。在她看來,薛葵還是襁褓中咿呀嬉鬧的小丫頭,哪裡懂得自己準備行李,還有格陵這邊的工作人事,如何交接清楚,思來想去,就是不保險,又絮絮地準備了很多東西給她帶去那個啥都沒有的番邦,所以就不作聲地自己來了。
盤雪心裡明鏡似的——這薛葵自從星期五停電去了卓正揚家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兩個人還不知道有甜蜜地在度周末呢。她無法控制自己不邪惡地幻想薛葵和卓正揚在一起的畫面,就好像看電視劇里的男女主人公衝破萬難,情濃繾綣時的快樂——這戲份可沒預著薛葵的媽媽啊!
“她出去了,出去了,阿姨,我來打電話給她,我來打,我來打。”
王母娘娘駕到,盤雪哪敢怠慢,趕緊堆上笑容,自告奮勇打電話叫薛葵回來。薛葵十分吃驚——沈玉芳自從安裝假肢之後,從來沒有單獨一個人離開過姬水。
若是下定決心不去美國,原來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已經站在起跑線上,發令槍都舉起,你突然說退出,方方面面總要有個交代。先是寫信對那邊錄取她的教授道歉,然後又打給張寒取消約定,被盤問了半天,美國方面正是聖誕假期,張寒一時興起,竟要約葉瀾瀾飛回來看看是何等美人居然能讓薛葵不要江山,薛葵這種情況下就只有被調戲的份兒,好說歹說打消了她們兩個的念頭,又計劃退機票,結果打折機票不能退轉改簽,四千五百八打了水漂——這一系列的瑣事弄得薛葵是身心俱疲,但想到卓正揚有星期一一定回來的承諾,便沉下心來,只等對他坦白清楚自己這些天來的猶疑不安,再告訴父母自己已經下定決心,要留在卓正揚身邊——須知這才是最難解決的環節,薛海光和沈玉芳對於她的前程有著超出常人的執念,沒有卓正揚在身邊支持,她覺得自己根本無法開這個口。
但母親的突然出現,打亂了她所有計劃。
“媽媽,你怎麼來了?”她急沖沖地進門,跑得全身都是汗,一邊扯圍巾一邊問,“你的腿……”
“啊呀,沒事沒事,我就是來看看你。”沈玉芳拉著女兒在床邊坐下,笑眯眯地摸著她的臉龐,“我的寶寶,兩個月沒見,怎麼臉長圓了?”
盤雪越看這一對母女眉眼越像,又都是溫柔親切的性格,於是自來熟地插了一句。
“阿姨,我覺得薛葵這樣就挺好看,瘦了反而顯得憔悴。”
她笑嘻嘻地還想補充戀愛讓薛葵越來越漂亮了,薛葵看了她一眼,幾乎不能察覺到地搖了搖頭。盤雪就硬生生地把話吞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