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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雖然反覆地這樣自我安慰,宋渝汐的心卻一刻也沒有安寧過。
畢竟秦風走的這條成王敗寇之路除了生便是死,沒有其他。
盈子遞了杯可樂給宋渝汐,言語中也含著一份擔憂:“渝汐,到底怎麼了?”
“盈子,沒事。”
“得了,救你這點道行哪裡藏得住事兒。”
宋渝汐勉強地笑了笑:“盈子,事情沒有解決前就是爛在我心裡也絕對不能說出來。”
“好了,好了,我不問了。對了,給你看樣東西。”
宋渝汐看著眼前的大紅喜帖,心底的喜悅一絲一絲地涌了上來,甜甜蜜蜜地漾成了嘴角的一份微笑。拉著盈子的胳膊晃來晃去:“盈子,你總算把自己嫁出去了,這麼多年了,真是不容易呀。”
盈子哼了一聲:“瞧瞧,這話讓你說的。”
“我要當伴娘。”
“小榕也是這麼說的。”
“盈子,你膽子夠大的,敢讓小榕當伴娘,你不怕丟人嗎?結婚多大的事兒不能兒戲呀。”
“說得十分有理。那順道讓秦風給單北當伴郎吧,這麼好的資源不能總讓你藏著掖著,也拿出來給廣大的色女們鑑賞一下。”
宋渝汐的微笑突地凝固在嘴角,秦風刀削一般的俊朗輪廓浮現在眼前。曾幾何時,他曾用那總是暗含冷鋒的眼神漾滿柔情地看著她,說:“不是都說伴郎伴娘一定要比新郎新娘難看嗎,咱結婚的時候伴郎好找,伴娘難找呀。”
那是自他嘴裡第一次說出結婚這件事,宋渝汐在他的玩笑中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承諾的鄭重,這個言辭貧乏的男人在表達他一生的承諾。
是了,他是那樣守得住承諾的人,又怎麼會自己心愛的女人失信呢,他是捨不得她做寡婦的。
盈子推了宋渝汐一下:“你走什麼神呢?不就借秦風用一下,你至於這么小氣嗎?”
宋渝汐笑道:“我是怕北哥哥不高興,美男在前,萬一你色心大發春心蕩漾悔婚怎麼辦?”
盈子不屑地撇撇嘴:“切,你不知道情人眼裡出西施嗎,就秦風那點姿色還入不了老娘的法眼。”
說話間,單北推門進來,門上的風鈴叮噹地響,也帶進來外間的一股冷風,絲絲寒意迎面而來。他一進門看到宋渝汐,立即如往常一般地笑了笑,然而眉目間卻有一絲凝重聚集,揮散不去。
到底是老夫老妻,盈子立刻上前關切地問:“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單北笑著搖了搖頭,卻轉向宋渝汐問了句:“秦風最近怎麼沒有過來?”
宋渝汐手上一抖,手裡的杯子一滑,嘭地就摔到了地上,玻璃的杯子登時一片粉碎。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顫抖地問:“他出事了嗎?”
盈子疑惑地看向宋渝汐:“渝汐,你這話問得倒是奇怪。”
宋渝汐沒有回話,只是逕自地看著單北,希翼不要聽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單北看著宋渝汐:“原來你早就知道會有事情發生,秦風和你說起過什麼?”
宋渝汐站起來對著單北,眼裡帶著微微的驚惶和脆弱的表情:“單北,不要用問題來回答我的問題,求你先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盈子也急了,推了下單北:“沒看到渝汐著急成什麼樣子了嗎,你倒是說呀。”
單北輕輕地說:“二爺倒了。”
這樣的一句話沉沉地打在宋渝汐心底,發出悶悶的聲響,一切發生得太快竟然不及反應,也辨不清此刻心裡到底是什麼感受。
有些時候,即便是預想到了結果,但當它成為事實降臨的那一刻,你依然無法接受,因為想得太多太久,想像和事實已經模糊不清,分不清楚了。
盈子驚訝地說:“怎麼可能?你沒聽錯了?”
單北很鄭重地點了點頭:“沒錯。前個看新聞不是還說李副市長被雙規了嗎,貪污了多少多少,開除黨籍凍結財產查辦之類的。不過,你們可能不知道,很久之前他和二爺的關係就很不一般,二爺能有現今的場面李副市長可以說是出了不少力。李副市長倒了,我當時還在想會不會是有人要扳倒二爺的信號,這兩個人早就連在一起了,動一發而動全身。只是,沒有想到他們的動作這麼快,不過幾天的工夫就掃平了二爺所有的場子,倒像是部署已久的,根本沒有給二爺一點反抗的機會。聽說二爺和他手底下的親信都被抓了起來,上面是鐵了心要整治他們,其實這心思估摸也不是有了一天兩天了,只是一直沒有實質的證據,加上二爺的關係又硬,才動不了他,可是這回倒是不知道怎麼就成功了。”
盈子擔憂地看了眼宋渝汐,又問單北道:“你是說秦風也在這裡面?”
宋渝汐問的卻是:“有秦風的消息嗎?”
單北搖了搖頭:“這事辦得太隱秘了,據說事前二爺連個風都沒聽到,所以這裡面具體的事情現在也沒個知情的人。有點關聯的人我都問了,還在外面的人一個個都心驚膽戰的,根本不敢提起這件事。”
盈子說:“按理說這麼大的動靜新聞里怎麼連提都沒提?”
“這種事新聞里怎麼可能說,就是地方上也是能壓就壓,官家絕對不會提起的。”
盈子拉著宋渝汐的手,安慰她:“渝汐,別太擔心了,秦風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他那麼聰明不一定被抓了,再說就是被抓了也不一定拿得出什麼證據告他,就是告了他也不過是幾年大獄一晃就過去了,沒事的。你們倆現今的感情生死離別都分不開,還有什麼能夠阻擋你們?”
可是宋渝汐心裡擔心的卻是另外一碼事,因為她清楚地知道二爺的這番倒台是誰造成的,那個令千里之堤毀於蟻穴的人就是二爺最信任的手下,別人口中令人敬畏的“風哥”,也是她宋渝汐此生唯一愛過的男人。她害怕他會受到牽連,但是她更加害怕二爺知道事情的真相,也害怕他手底下的弟兄們知道出賣他們的人就是生死與共的好大哥,如果是那樣,以那幫人的處世風格,辦事手段,秦風真是生死難料。
其實知道結果並不是最煎熬的,在等待中猜測才是最最痛苦的。因為每一個猜測都會被下一個猜測推翻,如同多米諾骨牌一般,無休止地繼續下去。於是擔心無時無刻,沿著血脈路蔓延到心裡的每一個角落,占據你所有的思緒,生活的所有就只剩下無盡的猜測和擔心,為了那個,心愛的人。
6
日子從來不曾像現在這般緩慢,宋渝汐幾乎懷疑時間的輪盤被誰家的淘氣孩子擺弄壞了,停滯不前了。
宋渝汐整天地窩在家裡,養成了時刻盯著手機的毛病,活像神經衰弱的患者,盈子和寧榕輪番地來看她,開解的話說來說去也是那麼幾句,可是對於宋渝汐來說卻完全說的是另一回事,根本起不到安慰的作用。
他們動用一切關係去探查秦風的消息,就像宋渝汐料想的那樣,沒有半點消息,她反覆地用阿Q精神安慰自己,告訴自己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是恰好電視裡在播很久之前的一部香港警匪片,說的是臥底被黑幫的人發現,一槍斃命之後扔進大海。宋渝汐恨不得讓時間倒流,回到打開電視的前一刻,絕不讓自己看這部不知所云的電影。
她突然羨慕起冬眠的動物,寒冬來臨之際讓思維和身體一同沉睡,待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滿眼春色,春暖花開之時,一派的欣欣向榮之態。多麼的美好。也許她一睜開眼睛,秦風的朗眉星目就在眼前,神態沉穩地看著她微笑也說不定。因此,每一個夜晚,宋渝汐都是抱著這樣滿滿的希望睡去,清晨或者深夜,滿眼失望地醒來。日復一日,想念的煎熬混雜著希望之後的失望,宋渝汐覺得自己還能活著實屬不易。
宋渝汐每天依舊愁雲慘霧地在屋子裡橫晃。
母親看在心裡也是難受,時不時地嘟嚷句:“孽緣呀,孽緣。”
宋渝汐仔細地想了想,這個形容確實有點貼切。若是當年她沒遇到秦風,生活會不會一番風順平平坦坦?她會結婚生子,相夫教子。那些只出現在電視劇中的暴力、幫派、鬥毆……依舊遙遠而陌生,與生活半點邊都沾染不上。還有這現實版的無間道,最多也是電影裡看看,順道感慨下劉德華梁朝偉越來越有味道,哪裡會這樣真實地擺在面前,由不得你接不接受。
若是秦風沒有遇到她呢,沒有這麼多的牽掛,做起事來是不是更加得心應手?
這天晚上宋渝汐睡得很不踏實,聽到廚房裡有動靜就披了件衣服出去看看。
父親也披了件衣服端著玻璃杯在那喝水,見了宋渝汐問道:“還沒睡?”
宋渝汐點頭:“睡不著。”
父親放下杯子敞開懷抱,對宋渝汐招招手:“孩子,過來。”
宋渝汐撲進父親寬厚的懷抱,壓抑的恐慌再也支撐不住一下子傾瀉出來,她抓著父親的衣襟邊哭邊說:“爸,我害怕。”
父親慈愛地撫摸著她的頭髮:“渝汐,不要太擔心了。就像盈子他們說的,就算秦風被抓了,不過就是等他幾年……”
“爸,不是這樣的。”宋渝汐仰起臉看著父親臉上歲月沉澱的紋路,那樣充滿關愛的目光讓她心頭一熱,那一直壓抑在心底的無從傾吐的秘密再也掩蓋不住。一直以來大家都在安慰她,卻沒有人能夠明白她真正需要安慰的地方在那裡,比起所謂的牢獄之災,她擔心的只是秦風的性命安危。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輕輕地說:“秦風是警察。”
父親愣了片刻,大腦快速地反應了一下,這才長嘆了一聲:“孩子,我終於明白你在害怕什麼了。”
終於,終於有人分擔這份沉重的秘密了。沒有人理解,沒有人傾訴的感覺太孤單了,而剩下的那個唯一的知情人,秦風口中的劉叔,根本指望不上。宋渝汐對於他,有一種細微的憎恨,恨他讓秦風活得如此辛苦兩難。
“爸。”宋渝汐縮在父親的懷抱里低低地喚道。獨自一人支撐了這麼久,終於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了。痛苦和歡樂一樣,是需要分擔的。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真是苦了秦風這個孩子了,也苦了你了。這個秘密不易守呀。”
宋渝汐仰起臉,小心翼翼地問出了已經問了自己無數次的問題:“爸,你說二爺要是知道了會怎麼對秦風呀?”
父親擰著眉頭想了想,說:“如果他現在才知道那也許已經做不了什麼了,又或者這外邊的人永遠都不會知道是誰做的呢。會有人保護好秦風的,他現在沒有消息,也許就是警方為了保護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