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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目前這情況,也能算是稍入佳境了,他與她都有聊不完的話,等到日子一久,她總有開竅的一天。誰說這樣不能算約會呢?他喜歡真實心性的交流、喜歡聊全天下最普通的話題,而不要騙人的羅曼蒂克與風花雪月。瞧著她那張會說話的表情真是有趣極了。
在他沉思之時,林笑眉努力吃著冰淇淋,一面觀察他的神遊表情。這個男人的好看是很多面的——昨天入她夢的佟至磊有些壞壞的,喜歡逗著她玩,可是陷入深思的他有著一種詩人的憂鬱氣質,會讓人忍不住想撫摸他一雙濃眉,想探索他的內心世界,那模樣看來著實教人有些心疼。再回想上回見他半裸的樣子,如今再度想起還是覺得性感透了。他衣著整齊時很有貴族的氣勢和距離感,可是他半裸時就不會那麼生疏了,只是多了一點危險與落拓。所以說他這麼出色,不利用色相來幫助事業真的太可惜了。
吃完冰淇淋,她決定接續剛才的話題。不說話互相盯著看感覺好怪異,像兩個白痴一樣。她清清嗓子:
“你還沒說明你的企圖是什麼呀?”
他笑著揉了揉她的秀髮。
“找人陪我解悶呀!走吧,該吃正餐了,到士林去吧!”
他這種動作含著一種嬌寵的意味,讓笑眉感覺自己像一隻小貓,眷戀主人的撫弄,父親也不曾有過這麼親愛的動作。她的頭在他手掌下搖動,閉上眼笑。
“你讓我覺得自己好小好小。”
“你就這點可愛。”他自然的牽起她的手。
“如果你是我爸爸,那會是多麼棒的事。”她真心的說著。
“卻不希望你是我女兒。”他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直接往櫃檯結帳去了。
跟在他身後,笑眉不是十分明白他話中的意思,明明他那種動作是很親愛的,怎麼這會兒又撇清了呢?她不懂。唉,大人的世界真的很複雜,如果她想懂,就要逼自己快些長大。但是,她不願意逼迫自己。雖然她突然很想弄懂佟至磊心中在想什麼。對自己笑了笑,反正,知道他對自己好,那就夠了。
正文 第三章
在放學之前,天空突然落下滂沱大雨。八月份是雷雨季節,見怪不怪,只苦了一大票沒有危機意誠的老師與學生了。早上還見一片藍天燦爛,中午就變臉成黑天暗地,看來下午也不必計畫什麼玩樂的事了。林如月原本想趁今天周末帶笑眉去百貨公司買幾套較有女人味的衣服打扮一下。老見她T恤、牛仔褲,一點女人味都沒有!已經二十歲了還沒有一點長大的跡象,她這個當母親的連帶憂煩起來,聰明與天真並存實在是矛盾的;但笑眉就是。笑眉的直覺很準,很有自己一套看法思想,並且善於評析別人的心思,可是這種聰明卻無法進入她天真的大腦中,她對什麼事都是好奇又不解。她可以看穿別人內心的念頭,卻無法理解他們何以如此。大人世界中深沉與做作或等級之分是她所不明白的,她總認為大人喜歡把簡單的日子過得很複雜,一句簡單的話說出口竟然還可以帶著雙關語、弦外之音或者反諷。她學不會,也不想學,在她天真的世界中,那種故作姿態是很愚蠢的行為。
這樣的笑眉立足於社會可預見絕對無法適應。她太聰明,卻也太天真。如果長久無法協調,結果很清楚,不是她被孤立,就是她會一再地在尋求友情中碰壁。
林如月承認,她是喜歡這樣的女兒的。當初離婚的提出,最先開口的是十二歲的笑眉。她不是早熟,也不是無知,而是她看得太明白,這種日子再過下去沒有一個人會快樂。笑眉生平最大的目標是順心隨性過生活,大家一同快樂過日子,不要有所勉強。
林如月盯著長廊外的大雨,許多老師與學生都給家長接走了,她沒有動,唇邊露出淺笑。
笑眉太真,而這個社會需要面具才得以生存,可是,近來笑眉似乎過得很開心,也許是她這個做母親的人太杞人憂天了。社會的形態充滿了各種面貌,也許,笑眉幸運的在工作中遇到真心坦誠相對的朋友。在福利社或餐廳的場台中,沒有職能較勁,就不會有爾虞我詐;沒有太高的學歷,就學不會賣弄文字遊戲說尖酸刻薄的話。職業無分貴賤,這是她對笑眉說的,所以林如月沒有反對笑眉做著一個月薪水九千元的工作,只要她開心就好。
雨下得很猛,像瀑布傾瀉,她雙手抱住大袋子,背靠著廊柱,不知道自己還要等多久才能走回家。今天車子送去保養,沒有雨具。她連走到校門口搭計程車的機會都沒有。走廊內的燥熱凝結了一股蒸氣浮在她鏡框上成一片白霧。她摘下眼鏡收入袋子中,才兩百度,沒有到非戴不可的地步,也許以後也不用戴了,一個四十歲的老女人還怕引來追求者的覬覦嗎?太看得起自己了,她對自己笑了笑。
一柄黑色雨傘(五百萬保障的那一種)出現在她視線內,拿著傘的,是一隻白晰學者型修長的手,連同袖子與手掌全是濕的,出現時並且有些顫抖。
不必抬頭,她就知道是誰,嘆了口氣,這個二愣子!抬頭看向雨傘的主人差點笑出來,努力保持最古板無味的表情看著本校最高權力者——理事長陳其俊先生。
他全身濕得差不多了,原本往後梳的頭發現在卻一根根凌亂地垂在額前,襯衫褲子全皺巴巴的貼在身上,他的古典眼鏡也是兩團白霧,一反他平日整齊嚴謹的形象,此刻他看來像只落水狗,也像個大男孩。除了鬢角些微灰白泄露他的年齡之外。不過大體上而言,他看來仍是儒雅又清新。
她應該感到詫異的,因為五年來理事長從不敢與她面對面眼對眼的直視。他靦腆得叫人吃驚又好笑。竟然還可以持之以恆五年。不過,林如月以為他應該會一輩子這麼下去,直到一個合適他的女人出現才會有終止。看準了他不會採取行動,想不到今天他竟然這麼有勇氣。可是,真的很好玩,他既然有傘,為什麼還是一身的水?老實說,她覺得他是個怪人。有好幾個女老師,其中不乏年輕貌美的女子在倒追他,還有他家中安排的相親對象條件都好得不得了。可是陳其俊在那些女人面前就不是眼前這副模樣了。他會很斯文、很淡然有禮的與她們談笑,並且保持距離,一點也看不到害羞或者惶恐,為什麼獨對她時表現得像情竇初開的小男生?
她不開口,等著他先說話。
陳其俊全身不自在的看向外頭的大雨,又看著地板,又看著傘,空著的一隻手有些傻的撥著一頭濕發,卻不料甩落了眼鏡,只聽到“哐啷”一聲,摔在地上。然後他很快的蹲下來摸地板,以他八百度的近視來說,少了眼鏡簡直與瞎子無異。因為看不清,一個下小心摸到林如月的鞋子。林如月沒有尖叫也沒有逃開,倒是他嚇個半死差點跌入雨中。林如月咬著唇,急急拉他一把,想不到卻更嚇到他,他真的跌到大雨中了。
老天!她對天空翻著白眼,想大笑一場心中卻又升起無限的同情。她撐起傘,走入雨中拉起目前形同瞎子的陳其俊,輕問:
“你辦公室內有沒有衣服可以換?有沒有備用的眼鏡?”
然後,就看他呆若木雞,一張嘴巴可以塞下整顆駝鳥蛋似的大張。她想,他可能是驚喜過度了,因為從他眼中看到的的確是這種情緒,但他的表現卻像是見鬼了,一動也不動。林如月決定不再開口以免嚇到他,直接拉他往理事長辦公室走去。他哪,比她女兒還像小孩子,她今天才知道,原來笑眉沒有她想像中的絕等天真純樸,還有人排在她身後;這真是值得安慰!
這個男人的確需要有一個女人來好好照顧他;林如月心中深深肯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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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其俊在更衣時間將自己咒得半死!在她面前,他永遠是大傻瓜一個,好好的一件事情在她面前總是弄巧成拙。剛才從窗戶中看到走廊上的林如月似乎沒有帶傘,心中欣喜的想到終於可以正大光明接近她、與她談話,他的車子內有準備一把傘,正好可以用來英雄救美;不敢奢望從此贏得芳心,但是,必然會博得她的好感,往後與她聊天或擦肩而過,絕對不會再得到冷漠回應的待遇。
他原本的構想是這樣的:穩重溫文的表情,帶著悠閒成熟的氣度站在她面前,有禮的撐開傘輕聲道:
“好大的雨,我知道你今天沒有開車,不如我送你一程,因為這雨看來還會下個好一陣子。”
她當然不會拒絕這種好意,於是他與她就出現了一個好的開始。上車後,他可以假裝突然發現快一點鐘了,兩人還沒吃午飯,順理成章的約她一同午餐。她更是沒有拒絕的理由。他不會急切的表示愛意來嚇她,他們用餐時可以聊學生、聊學校活動,或者她女兒,這些一定會引起她開口的興致,幸運的話,還可以看到她的笑容。他五年來的收穫也不會有今天的多,他相信這將會是充實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