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老子在外頭沒日沒夜地賺錢,你就知道闖禍生事,你就跟那個臭女人一樣賤,不讓老子過舒心日子對吧?別說了,盡知道裝可憐,一個帶把的撒什麼嬌,活像個臭娘們,再出事就敲斷你的雙腿。’
他還記得憤怒過後的爸爸會熬甜湯,沉默不語地抽著水煙,看他把湯喝完,第二天就把他送去另一個親戚家裡。
不誠實、惡劣、沒教養、有其母必有其子等罪名實在太沉重,久而久之,他就習慣順從,不起爭端就沒有責難和痛苦,就沒有任何人會感到不愉快。
乖巧一些,大人會稱讚他,小孩願意和他玩,大家都好。
可是今天卻有人告訴他這樣做是不對的,其實道理他不是不懂得,可是不適用於他吧?
身側長久的沉默引起燕裘的關注,燕裘明白,二十多年的積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他明白有些事,尤其關於精神上的,總是急不來。
“你喜歡車?”
正沉思著,突然的問題讓祁允然有些措手不及,不設防已經點了頭,便忐忑的笑著接下:“嗯,偶爾會關注……這是輛好車。”
“哦,我本身就對這沒有太大興趣,比起車,我更喜歡書。”燕裘搭了一句,看見對方眼中的訝異,便笑:“但是我對兵器感興趣。”
“兵器?”
“嗯,槍械,軍刀。”
“你……”祁允然瞪著這氣質儒雅的男人,他記得這個人是律師,不是個軍人。
“只是興趣,這算是一種調整,適當的運動也可以讓頭腦更清醒。”
不只收藏,還玩?
祁允然低嘆,燕裘果然是個表里不一的人。
可是燕裘不說,自己又會知道嗎?
想到這,祁允然不禁開懷,他喜歡這種真心交流,受重視的感覺。
“其實我很喜歡機械,如果不是早已經決定當醫生,我就會往那個方向發展吧。”
“哦,那你後悔當醫生?”
“當然不是,比起救活機械,救活病患更加重要。”
此時祁允然的語氣特別嚴肅,眉頭也皺起來,他因為那樣輕率的猜測而感到極度不悅,或許他並不自知,只是不經意真情流露,所以當燕裘注視他,漸漸地那眉心的皺褶又舒張了。
“怎麼?”疑問。
“沒有。”燕裘淡笑:“有沒有養過倉鼠?”
“呃,有吧。”祁允然對問題性質的大幅度變化有些適應不了,他狐疑地偏了偏腦袋:“有幫著表弟餵養過。”
“嗯。”燕裘失笑:“很可愛,對不對?”
“呃,是呀。”祁允然還記得那些嬌憨的小傢伙,可他不知道有什麼值得燕裘開懷大笑,已經一腦袋問號,不知從何摘起。
終於車子停在一家餐廳的停車場,祁允然才記起來今天有一些很值得他緊張的事要面對,頓時愣在位置上。
燕裘下了車,拎上公文袋,走到另一邊去打開車門比了個請的姿勢:“既然來了,就下車,至於要不要說,要說些什麼,可以等準備好再開口……有我在。”
祁允然看著燕裘,那鏡片後的眼睛讓他安心,下一秒就被誘惑,下了車。踏上地面的一刻,祁允然感覺勇氣上來了,一個多月以前燕裘所說的尤在耳邊,當初也下定決心面對,他不想,不希望燕裘瞧不起他,於是深呼吸以後搓了搓手掌,便咬緊牙關點頭。
燕裘給予讚許的微笑。
二人上了餐廳,往約定的包廂走去,打開包廂的門,方玲失神的臉容首先映入眼內,而她身側陪伴著一名較年輕的女性,大概就是來助陣的,正一臉憤慨。
燕裘立即認出來,對方也認得他。
“咦?!”
年輕女孩先出聲,失神的方玲回過神來,眼睛聚焦祁允然身上,是毫不掩飾的憎惡。
“這是……方芷小姐?”燕裘記性極佳,即使這只是歸國後第一次在K&F拿來當擋箭牌的女性,他還能記住,這會兒就堆滿微笑打了招呼,立即捕捉到對方驚喜的神色,暗暗盤算怎麼運用這意外的棋子。
“你是那位……燕先生?!那這個就是姓祁的死變……呃,先生啦?”方芷話鋒一轉,方玲皺眉,女孩故意撇開臉,不看那臉色,但她仍然盡責:“聽說你為他說話,我表姐是給他害慘了,你怎麼幫著他呢?”
燕裘對方玲禮貌地招呼過,再叫上祁允然一起落座,態度始終從容,無形的氣魄逼人,方玲和方芷不自覺收斂態度。
“祁允然會來,我已經先行徵求過你的意見,對吧?方玲小姐。”
“嗯。”方玲索性不關注祁允然,清了清喉嚨,目光變得堅定,說:“我的要求在電話里已經說得很清楚。”
“私了,是嗎?”燕裘輕點頭,拿出兩份文件:“一邊是離婚協議書,裡面全部條件都依照你的要求所擬,只要互相簽定,以下便不是問題。另一份是關於提出訴頌的計劃書和主要文件,同樣的索賠率,你把它交到任何一個律師手上都能獲勝,而且我身邊的這位祁先生願意出庭做證,勝率幾乎是100%,當然,他的存在同時提高第一份協議書的成功機率。”
方玲微愣,生產後經過一個月的調理並沒有令她恢復多少,她的臉色有些蒼白憔悴,現在更滿是猜疑:“為什麼?”
問的是祁允然。
祁允然頓了頓,才說:“燕……律師之前跟我說,你想跟何……先生和解離婚,是因為你還想留在B市,不希望生活和工作受這件事牽連太深。”
方玲輕輕點頭:“沒錯,我沒有必要為了你們兩個賤男人鬧得前途盡毀,我原來的生活也好極了。討回我應得的,還有跟你們了斷,就是我要的。”
她說完,方芷便拍拍她的背,無言地支持。
祁允然輕聲問:“小孩還好?”
“她當然好。”方玲眯起眼睛:“你最好少管我寶寶的事,不然我不放過你。”
見這種捍衛的態度,祁允然徹底放心了,他點點頭:“是的,我會幫你,只要你善待他/她。”
方家表姐妹互覷一眼,最後還是方玲說話:“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
“沒錯,我們都只做應分的事。”燕裘一句輕輕帶過,隨手收拾好第二份文件,接著說:“因為我還沒獲得國內的證書,不是正式律師,所以現在只能以調解人的身份介入,但是不要忘記我們談好的價錢。何鴻遠在二十分鐘後會到,這段時間方小姐先看看第一份資料,我和祁允然出去一下。”
話落,也不等對方示意,就帶人出外。
祁允然亦步亦趨緊跟上去,還以為燕裘要去哪兒,不料他們就到了外頭去要兩個位子,然後燕裘,這個看上去精明持重的成熟男人點了兩杯聖代,直把祁允然駭得瞠目結舌。
燕裘淡笑:“工作前來一杯冰淇淋是我的習慣,嗯,知道這個的人並不多。你也吃吧,吃過了,可以明辨是非,可以沉著面對。”
“是這樣?”祁允然還不知道冰淇淋有這種功效,只是覺得造型可愛的聖代與燕裘的形象大相逕庭,他在對方開動以後,也把冰涼甜美的冰淇淋送進嘴裡,濃濃甜香散開,口感細膩,心情也真的有所放鬆。
燕裘微笑著,修長的手指支了支鏡框,說:“以前我爸要跟我講道理,就給我買冰淇淋,一邊吃一邊聽,總是更容易聽進心裡,那麼現在我也跟你說吧。千萬不能對何鴻遠心軟,你知道這件事是他的錯,每個人都有必須承擔的責任,他不樂意也是他的罪過,但你不能成為幫凶。”
祁允然微愕,手下漸停,終於明白冰淇淋是拿來幹什麼的來,的確,嘴中甜膩減輕苦澀的味道,他不安地把手掌往腿上搓了搓,笑中帶些自嘲意味,語氣卻堅定:“我還會分對錯,這一回……的確是他的錯。”
聞言,燕裘才給予真正溫柔的勉勵笑容:“能明白就好。”
祁允然想了想,也真心地笑開,整張臉都仿佛亮了:“謝謝,你真是個好人。”
我是個好人嗎?
燕裘眯了眯眼睛,挖起一勺冰淇淋送進嘴裡,冰凍感灼痛口舌,他心中卻充斥著一種坑害無辜小動物的負罪感。
為什麼呢?
“聖代嗎?我也愛吃。”
清新的古龍水香氣襲來,燕裘甚至來不及回頭,調羹已經被帶進薄薄的嘴唇里,冰淇淋強盜咂咂嘴巴,肆無忌彈地打量著一側神情愕然的祁允然,笑問:“球球,這誰呀?”
燕裘臉色一沉,拳頭髮癢得厲害。
作者有話要說:飄,國慶節快樂……
飄,咱飄過呀飄過,修修文,大家,國慶了,假期愉快,某人繼續上班……
13
第十二章 ...
燕裘極力抑制飆涌的血氣,強忍著沒有一記下勾拳將這人凌空抽飛。
畢竟跟宋景桓相處了好些年,這種無恥行為更是家常便飯,燕裘的承受力早給鍛鍊得異常強悍,這時候他面無表情地擱下調羹,將還剩一半的聖代給輕輕推到一側,森冷眼神下一刻便剮殺宋景桓:“宋景桓,你不是要和我絕交?”
“哎?!哪有?!”宋景桓急忙反駁,神態卻未見真正緊張,他不管燕裘眼神多冷,笑嘻嘻地勾肩搭背:“就是跟全世界的人絕交,我也不會跟你絕交。”
燕裘緩緩吁出一口氣,二指捏起搭在肩上那手掌背面上的皮肉拎起來扔開,宋景桓立即揉著手背癟著嘴,拿極度委屈的眼神企圖討到一絲同情,然而燕裘想給他的只有肉體上的打擊。
這個宋景桓簡直是挑戰下限的存在。
“好了,少在這耍寶,我馬上有事要忙,過後再聯繫。”燕裘頓了頓,又說:“如果正巧宋十一少忙得不可開交,沒有閒余時間應付我,那就改天派律師來把房屋轉賣手續辦了吧。”
“行行行,我的祖宗你別生氣,我怕你了……房子我賣,我賣就是。”宋景桓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某些人,一怕太爺爺那臭脾氣,二怕吳水牛那熱血勁,三就怕燕裘跟他明算帳。他恨不得小表弟多接他的禮,多承他的心意,可是別人都巴不得從他身上獲利,這小表弟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或道德思想過硬的陳腐古板之人,卻偏偏不喜歡欠人情債,特別對小恩小惠不感興趣,連累他想獻殷勤都不成。
拖了一個多月,事情總算有個結論,燕裘很滿意,淡淡笑容在臉上展開。
宋景桓也笑,目光卻悄悄移向安靜候在一旁的祁允然,笑意更深:“那麼,這位是……”
燕裘睞向祁允然,始終安靜的這個人也移眸,二人目光對上。燕裘想了想,便做介紹:“這是祁允然,祁醫生,是這次回國認識的朋友。這是宋景桓,我的表哥。”
“你好。”宋景桓落落大方的主動伸手。
“啊,你好。”祁允然也伸手。
兩手交握,相較之下祁允然的氣勢略遜,畢竟是比不起光彩炫目的宋十一少。
祁允然暗暗嘆息,或許別人不知道,但與宋景桓握手的他最清楚,即使只有一瞬間,但他的的確確感受到敵意,這逃不過自小習慣察顏觀色的他的雙眼,宋景桓不喜歡他。
然而宋景桓握住祁允然的手,表現熱情得很:“醫生?不錯嘛,竟然可以跟球球交上朋友,我小表弟為人最磨嘰了,能請你吃冰淇淋呀,真是特別優待呢,不知道他有請誰吃過。”
聽這調侃的腔調,燕裘心中有所觸動,丟下一句:“你剛才不是吃了。”
“那不是每一次都要我用搶的。”宋景桓咂咂嘴巴,意猶未盡。
燕裘把自己遺棄的半杯聖代推過去:“吃吧。”
盯著那杯已經化得一塌糊塗,與糖漿難分難解的辱製品,宋景桓一臉吞掉蒼蠅的噁心表情:“球球,你老是欺負我,別人都是當哥的欺負小弟,怎麼你老是讓我傷心呢?”
邊說著,宋景桓帶了一臉傷心往燕裘身上巴去。
燕裘是對這個人的舉動了如指掌,輕輕錯身便躲過去,順手帶起祁允然,說:“時間差不多,我們回去吧。”
祁允然直覺地頷首,這時候宋景桓正笑眯眩地給他擺手,那態度友善可親,讓祁允然心生疑惑……難道是錯覺?這人似乎不難相處。
兩個人往包廂方向走,沒走出幾步,燕裘陡地止步,後頭滿腹心事的祁允然沒有剎住,直接撞燕裘背上去了。
原本兩個人身影相差不遠,但祁允然這醫生又怎麼及得上把鍛鍊當做消遣的燕裘?這一撞,反彈力令他往後跌去,祁允然直覺調整姿勢準備好摔下去,可預期中的事並沒有發生,因為他的腰被一隻臂膀穩穩地撈住了。
一瞬間,祁允然想起亂世佳人。
燕裘扶正這像石頭似地全身繃緊的人,如果不是因為情況特殊,他肯定會因為這個情形而竊笑,可是現在他心中因為一個猜測而燃起熊熊烈火,只需要一個肯定便要噴出七竅。他側過臉,冷冽的目光落在宋景桓身上,後者似乎正在努力裝無辜,於是他再把視線移回眼前座位上,位子上的人正一手支著頷,笑容可掬地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