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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捧著湯碗出來,又是說說笑笑的模樣,「喏,你再嘗嘗,我剛才磕了點胡椒粉。」
沈慕南給自己盛了小半碗,仰頭喝下去點,抿了抿唇,「比剛才好喝。」
得來誇獎,江北作勢還要給他再添一碗,沈慕南挪開碗,擋住了那隻伸過來的手,「喝不下了。」
江北沖他笑了笑,沒說什麼,悶頭扒拉起碗裡的飯米粒。
如今,他真是不管何種模樣,都惹人心疼。
沈慕南別開了眼,走去客廳坐了坐。所謂「客廳」,就放了一張木頭床和一張塑料凳子,那是歐陽小聰的地盤。
江北坐在椅子上默默地吃完飯,又一個人去廚房默默地把鍋碗給洗了,沈慕南半天不說話,在客廳的垃圾桶里磕下了厚厚的一層菸灰。
男人有點煩躁,偶爾會撩眼看看幾步之遙的江北,江北把客廳的電視打開了,拿著遙控器在切換頻道。
「你自己調吧,我去洗個澡。」江北把遙控器丟給了沈慕南。
房子隔音不好,水聲嘩啦如同就在耳邊,後來,江北踩著濕漉漉的拖鞋,一邊擦頭髮一邊倚坐到男人身邊,男人的定力發揮到了極致,卻也煎熬。
沈慕南突然起身,刻意去忽略這一股沐浴露的清香氣,他神色晦暗,聲音是不自然的乾澀,或許是煙抽多了的緣故。
「我先回去了。」
江北仰頭眨了眨眼,遺憾道:「這麼早就走啊,我還想把你帶過來的蛋糕分著嘗一嘗呢。」
「我不愛吃甜的,你留著吃吧。」
「我送送你。」江北把衣帽架上的大衣遞給男人,自己隨便套了件羽絨服。
正巧,歐陽小聰回來了,他兩眼咕嚕一轉,大約有了點想法。
「你去哪兒?」小聰問江北。
「我朋友要走了,我去送送他。」江北拍了下男人的後背,「走吧。」
兩人肩並肩地走,月亮下,胡同口的那家雜貨店虛掩著門,店老闆的影子隔著門縫搖搖閃閃,天還是很冷,枝丫光禿禿的,如同一隻只參差不齊的大掌在路面上投下來的影子。
走了幾步,江北站住腳,精靈似的眼睛望著男人,「回去開慢點。」說罷,又抬手替男人理了理大衣領子,十分自然。
沈慕南的墨黑眸子直直地盯著江北,半晌,嗓子裡沉聲道:「外面挺冷的,回去吧。」
江北當著男人的面,哈了口氣,攏在掌心裡搓了搓,笑道:「還真挺冷的,那我回去了。」
「嗯。」
江北轉身小跑了幾步,忽然又扭過頭來,帶著狡黠般的頑皮,「謝謝你送的蛋糕,我回去就把它吃了。」
他倆在胡同里對看著,江北招招手,一溜煙跑沒了影。
男人坐回車裡,沉默許久,他最後給莊嚴打了通電話——
「幫我查查他這兩年都在幹些什麼?」
「是江先生嗎?」
沈慕南燃上一支煙,吸了一口,冷聲道:「儘快吧。」
江北開門回來的時候,歐陽小聰正在研究桌上的巧克力榛果蛋糕,哈喇子就差點流了出來,一副覬覦很久的饞貓相。
「蛋糕你買的啊,這包裝真高大上。」
江北挑挑下巴,「拆開來吃吧,剛那個朋友送的。」
「潛在發展對象?」
「算是吧。」江北走進了自己的臥室。
門外是歐陽小聰的擴音式大嗓門,「蛋糕你不吃啦?」
臥室的衣櫃裡藏了一隻小皮箱,江北平時很少去打開,裡頭是周明生前的一些東西,他從箱子側兜掏出了兩本小紅本,仔仔細細用袖子把封皮封底抹了一遍,又原封不動放了回去。
鬧鐘的時針已划過「9」,他脫了外套躺到了床上,兩眼巴巴地盯著天花板看。
路燈隱隱約約地從玻璃窗外透進來,先是床尾亮了,然後床頭漸漸也被照亮了,就只有他,不前不後長夜漫漫。
[他上鉤了,你以前說的話還算數嗎?]
發完這條簡訊,江北一個人悶在被子裡想了會兒以前的事,這麼久了,他已經不想再去深入人生,隨便過過吧。
「凡是人間的災難,無論落到誰頭上,誰都得受著,而且都受得了。」
作者有話要說:最後一句打引號的引用的是周國平的話。
第54章 交易(一更)
翌日上班,幾個同事和老闆湊在一塊七嘴八舌, 唾沫星子橫飛, 老闆的5.5英寸手機屏如眾星捧月被人供在辦公桌上, 一齊圍觀。
「是不是這男的?」
「像,真像。」
「你們是沒看見那車牌,我回去查了,就是他。」
……
他們一向如此, 江北不感興趣, 坐到自己位置上準備開始手裡未乾完的活兒。
「江北,你過來。」老闆喊他。
江北一面繫著圍裙,一面朝那堆人走去, 骨骼上的瘦弱,使他與那統一定做的均碼工作服極不相稱,不是軀幹支配衣服,而是衣服在支配他的如柴軀幹。
也就是在此刻, 眾人才得空打量起江北:這個平時最愛笑的男人,似乎比剛來的時候更瘦了。
「啥事啊?」江北笑著問老闆。
老闆怔了一怔, 而後從江北的身上移開目光, 指著屏幕上的沈慕南問他:「昨天來接你那男的,是不是這個人啊?」
江北特地覷眼端詳了一遭,然後笑了笑,「可能是吧,我記得他好像說過自己是個什麼企業家,估計是哪裡的包工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