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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駛入道路,後位燈閃閃爍爍,在雨天留下一點璀璨的影子。
距離越拉越大,再也追不上了……
「沈總,要不要……」阿平從後視鏡去看后座的男人,欲言又止道:「回頭看看江先生啊?」
徐琦攏起側滑的大衣領,吊起眉梢,滿臉的不悅,「他又不是小孩,這麼大的雨還能不知道找個地方躲?開你的車,管得真多。」
阿平不屑地嘰咕了幾句,他不怕這個女人,沈先生真正在乎誰,他心裡分得很清。
沈慕南闔著眼皮,顯得有些疲累,他在女人的手背上有意無意地摩挲起來,車過拐角後,突然冒出句話,「靠邊停。」
徐琦蹙了蹙眉,側目問:「你不會是要回去找他吧?」
沈慕南只道:「你先下車。」
聲音低沉清冽,微微有些啞。
徐琦以為自己聽岔了,「什麼?」
阿平可算揚眉吐氣了一遭,搶著答道:「沈總叫你下車。」
徐琦怔了怔,臉色忽的變了,「沈慕南,你有意思嘛,讓人來接我,半道又把我甩下,就為了一個跟人結了婚的男人?」
沈慕南一言不發,周身凝結起拒人千里的冰渣,「今天的錢,明天打你卡上。」
徐琦咬牙冷笑:「行,那下個月十五號,沈總我還要過來陪你睡覺嗎?」
阿平從前面扔了把傘過去,「徐小姐,下雨天你慢著點。」
徐琦橫了阿平一眼,攏好大衣便下了車,末了關門的時候,報復似的嘀咕道:「都成垃圾了,還往回撿,也不嫌髒。」
這話男人聽見了,他闔著的眼皮明顯動了動,手握成拳,狠狠掐進肉里。
阿平在前面調頭,踩著水花疾馳回去,路邊都留意了,集團大樓前也來來回回掃視過,江北不知所蹤。
「還要找嗎……」阿平猶豫著問沈慕南。
沈慕南最後再向窗外撩了一眼,冷聲道:「不必了。」
阿平沒辦法,縱然他有心想幫那位江先生,可也知道,這兩人之間是真的缺了緣,不然怎麼才短短的功夫,人就找不到了。
就在阿平準備發動車子的時候,江北忽然從一邊躥了出來,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垂著腦袋在原地打轉,一會兒東,一會兒西,神經兮兮的。
「是江先生。」阿平提醒道。
沈慕南的眼色漸深,他「嚯」地推開車門,三兩步走過去把江北拽進了懷裡。
冰涼落進了溫熱,江北緩緩抬起頭,眼睛裡的水霧隱隱現了紅。
雨聲濤濤,到處都是遮天蔽日的雨幕,遠處的天連著地,黑壓壓的重疊在一起,城市的那點霓虹燈光不足以抵擋這從天而降的暗夜鬼魅。
「慕南,你幫幫我……」
沈慕南脫了大衣蓋到了江北頭上,語氣強勢,「有什麼話,上車再說。」
江北的嘴巴半張著,輕輕「嗯」了一聲,不過幾秒,他死抓住男人的手,又說道:「幫幫我……」
「先上車。」
江北點點頭,眼珠子惶惶恐恐。
他們上了車,阿平就把空調調高了幾度,江北瑟縮著窩在邊上,身上還罩著男人的大衣,沈慕南只用餘光去看他,眼色沉得可怕。
「怎麼回事?」沈慕南不耐地問。
江北吸了吸鼻子,顫巍巍地坐正了身體,「周明被人撞了,鄭子浩,那人叫鄭子浩,我、我沒辦法了……」
沈慕南突覺煩躁,他扯了扯領帶,吩咐阿平:「去榮譽新城。」
那間小公寓,定期都會有鐘點工去打掃,偶爾他也會去坐一坐,不過夜,江北走時是什麼樣,後來它還是什麼樣,就是現在,那櫥櫃裡還擺著江北的一雙藍色棉拖。
到了地方,阿平把車子停穩,扭頭問:「沈總,我是在這兒等著?還是明天早上過來接你?」
這話是有玄妙的,在這兒等就說明今晚是不留宿的,明天早上來接那就有點曖昧了,結婚了也是可以離婚的啊,只要沈先生喜歡。
沈慕南把下頜朝阿平偏了偏,卻不正面回答問題,阿平看得懂的:今晚是要過夜了。
從電梯到進門,一路拖著水跡,江北杵在玄關處不敢進門,鞋子裡的腳指頭凍得幾近麻木。
「進來,不用換鞋。」
沈慕南一句話不說,自顧去浴室調熱水,江北把身上罩著的那件大衣給脫了,大衣浸了水,變得異常沉重。
沈慕南一會兒從衛生間出來,扔給江北一條毛巾,「去洗洗,熱水放好了。」
江北害怕地捏住毛巾,渾身哆嗦了幾下,腳步卻不動。
沈慕南知道這人是誤會了,倒也懶得解釋,走幾步坐到沙發上,燃上一支煙,抽了幾口,煩躁只增不減,他漫不經心道:「你要站到什麼時候?」
江北唯唯諾諾地眨眨眼,應了聲「哎」,哭腔就差點溢出來了。
雨滴啪啪地砸到窗戶上,引來黑夜悲號,江北埋身在水底,閉著眼睛憋了口氣。
這大概是最接近死亡的感覺,世界徹底靜了,耳朵只聽得見嗡嗡的水波,想起周明念叨了一輩子的等有錢了,搬新家了,家裡得安個大點的浴缸,可他這輩子太短,沒能捱到那個時候。
「得償命。」江北在心裡低喃。
洗完一次熱水澡等同於全身洗腦過,他現在就剩了一副乾癟的軀殼,誰要是肯幫他,他就拿這副軀殼去報答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