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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端端的,去醫院幹嘛。」沈慕南說。
「你別不當回事,爺爺不就是被耽誤了。」洲洲口中的爺爺是「沈父」,七十三歲的年紀檢查出了直腸癌,沒幾個月人就走了。
江北偷偷豎耳朵聽,找准機會將沈慕南一軍:「女兒的話你得聽,問東問西的,煩死個人。」
沈慕南反將他一軍:「我這還沒到七十呢,還不是替你問的。」
「哎呦,我又撿著你的好處了。」江北虛他。
「算了,我不跟你扯。」沈慕南常年是一套「好男不跟小人斗」的理論,由著江北作天作地去,總不至於還能把家裡捅出個窟窿來吧。
「姥爺姥爺,突突突。」一個約莫八-九歲的男孩從樓上跑下來,胸前舉著一把機關-□□型,一比一的比例,跟實物差不多大。
江北很配合地雙手舉過肩,作投降狀。
沈慕南臉色一沉:「誰給他買的槍?」
江北得意:「我給我乖孫兒買的。」
「不學無術。」
「魏浩辰!」洲洲也發火了,小孩是最溺愛不得的,「把槍扔下,回你房間寫作業去,你爸爸回來要檢查。」
「哦。」叫魏浩辰的男孩不情不願地放下了槍,走時還衝江北擠擠眼。
再一會兒,祖孫倆兒就勾搭在了一塊,躲在房間裡分食一塊牛乳蛋糕,廚房裡現烤的。
「姥爺,好吃嗎?」男孩問。
江北又挖了一口遞嘴裡:「好吃。」
男孩奪回剩下的半拉蛋糕:「最後一口,你不能吃了。」
「小鬼一個,現在還管上我了。」
***
「肩膀還疼嗎?」沈慕南脫鞋上了床,「轉過去,我給你捏捏。」
江北轉過身去,沈慕南力度張弛地揉捏起來,「行嗎?」
「往右點兒。」
「這裡?」
「往上,再往上點兒,哎,就這兒。」
沈慕南加重了力道。
江北扭了扭肩膀,舒展了幾下:「行了,別敲了。問你個事,老約你出去打高爾夫那男的是誰啊?」
「就一朋友。」
「朋友?一把年紀了還為老不尊。」
「瞎說什麼。」沈慕南笑道。笑紋沿著眼角漾開,他雖年紀大了,可模樣正,身姿挺,偶爾西裝領帶裝扮,魅力不比年輕時候小。
「小心陰溝里翻了船,女兒都嫌你丟人。」
「我要有那心思,老早就幹了,以前不就有人問,你怎麼找了個年紀那麼大的,我說沒招啊,就愛啃老樹皮。」
「去。」江北抿嘴笑,下牙缺了倆兒,漏風,「瞧給你能耐的,再給我敲敲背。」
一大家子每年清明都要去一趟漢城,洲洲管那位叫周伯伯,這一叫就是幾十年。縣城地小,人口頻繁流出,這裡幾乎成了老人們守巢的空城。
今年又是下雨,墓園外面賣花的小攤販沿著七八米闊的水泥路占據了兩邊的位置,車輛龜速前移,有交警在路中間指揮。
周明的碑前放了一束菊花,看來是周洋來過了,江北把自己帶來的一束顫悠悠地擺了上去,年年來,年年祭,人不比鋼筋水泥,虛得很,保不准過幾年就到地底下團聚去了。
幾滴老淚從布滿皺紋的眼眶裡溢出來,江北用隨身帶的帕子擦了擦,佝僂著背一步步地踱出墓園。
「一不留神你人就不見了,外面還下雨呢,也不知道撐把傘。」洲洲手臂上搭了件羊毛開衫,她給江北套上,「試試,合不合身,前天逛街買的,忘了拿給你了,一直擱車上。」
「你沈爸是不是也有一件?」
「只給你一個人買了,沈爸沒有。爸,你說你也一大把年紀了,怎麼心眼還這么小。」洲洲給江北系好外套上的扣子,轉身使喚自己那皮小子,「魏浩辰,去車上把你姥爺的拐杖拿過來。」
「他衣服塞了一柜子,比我還多,不許給他買。」
「好好好,你快去車上呆著,我一會兒過去看看周伯伯。」
回頭望,漫天小雨,外圍綠樹長青,三十年間蔥鬱如初,不似人,終是一日日地衰老下去。年輕時候腰背筆挺,走路勁勁生風,如今卻是個步態蹣跚的小老頭,連拐杖都用上了。
莫怪世人容易老,青山也有白頭時,藝術家江北已經年逾七旬咯。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完結啦,謝謝大家支持,我以後一定要勤快點(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