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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願意?」沈慕南逼迫式地反問道。
「我媽不喜歡你,咱倆結不了婚的,這不是願不願意的問題,你得考慮現實。」
黑暗中,男人重重地嗤了一聲,江北聽見了,如今他卻可以假裝沒聽見,反正紅塵遊戲,遲早要回到現實里來,他沒必要真去付出感情。
「快睡吧,我困了。」江北翻了個身,背對著男人。
沈慕南的眼眸漸漸陰冷,他扯了扯嘴角,把江北一把揪到了懷裡。
「幹嘛啊你,我都快睡著了。」江北只掙扎了兩下,卻也妥協不動了,安安靜靜地任男人摟著。
沈慕南沉默以對,一昧地把懷裡人往胸口按,沒有誰能看見他此刻的陰鬱神情,但語氣是騙不了人的。
「明天早點起,跟我回去。」
就像久不見日光的潮濕地窖,一條劇毒腹蛇在角落裡嘶嘶發聲,暗紅的蛇信子頻頻吐露,也許是看見了獵物。
後半夜,江北幾乎沒怎麼睡著,他確定男人這回是來真的了,那他接下去該怎麼辦?真要兩眼一閉,什麼都不管不顧地去結婚嗎?
江北從來不懂收斂情緒,心裡有事通通現在臉上,他為結婚這事悶悶不樂了好久,第二天去沈宅的時候,他還是那副奔喪的表情,沒給沈慕南好臉色看。
「想什麼?」沈慕南淡聲問,眼睛偶爾瞥江北一眼。
江北一直在盯著車窗看,有些落寞,「沒什麼。」
「結婚見家長,無非就是走個形式,有我在,他們不敢把你怎麼樣,除非……」沈慕南冷笑了聲,眼底蓄著寒意,「你是在玩我。」
江北急了,挑回頭看他,「你什麼意思,我跟你上了那麼多次床,你當我是在鬧著玩。」
「不是鬧著玩,那就結婚啊。」沈慕南句句緊逼。
江北立刻萎靡了下來,只能逞強道:「我說了,我媽不喜歡你。」
沈慕南冷嗤:「媽寶。」
「我結過婚了……」江北垂下了頭。
「他死了不是嗎?」
江北猛然瞪大了眼,這種由外人口中輕易道出來的死訊,無異於再次凌遲,已經過了這麼久,沒人會去忌諱他老公的死,上次歐陽小聰不就說了,讓他趁著還年輕趕緊找一個,不能再這麼耗下去了。
「停車。」江北說得很低,有氣無力的。
沈慕南沒注意到這人的異樣,況且這會兒後面還有車,不方便靠邊停。
「別耍脾氣,快到了。」
「我叫你停車!」江北這聲是吼出來的。
車來車往,速度異常迅猛,江北擰著一股勁解開了安全帶,作勢就要下車。
沈慕南倏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放低了姿態,「剛才對不起。」
江北哆嗦著嘴,幾近是氣到極點了,「我不想見你爸媽,我也不想跟你結婚。」
沈慕南忽而沉默,手還是緊緊攥著,沒有鬆動的意思。
後面有喇叭聲此起彼伏,甚至有司機探出半個頭來,「到底走不走啊!別擋著路!」
沈慕南回了神,幫江北重新繫上安全帶,「今天不去見了,我們回去。」
「沈慕南。」
男人系安全帶的手忽然頓住了。
「我下周有比賽,這幾天就不去你那兒了,反正陪你上床的人也不差我這一個。」江北揮開男人的手,在半道下了車。
江北坐公交回了自己的出租屋,一個人悶在臥室里不肯出來,午飯和晚餐都是叫的外賣,他懶起來的時候甚至可以一個月不出門。
大概八點半左右,歐陽小聰下班回來,見他屋裡的燈亮著,便去敲門,江北充耳不聞,一遍又一遍地修飾已經成型的那座木雕——
南方小城裡的疊嶂山巒,花草樹木,飛鳥走禽,全部搬到了這塊小小的木頭上。
他是衝著獲獎去的。
「你今天沒去你對象那兒啊?」歐陽小聰擰開了門把手。
江北坐在小板凳上,袖子擼得老高,埋首忙著手上的活兒,仿佛是沒聽見剛才的話。
「跟你說話呢,你怎麼不理人啊。」
江北還是不理他,歐陽小聰無奈地關上了門:什麼怪脾氣,除了周明那種老實人,沒人能受得了他。
滿室熒然,江北抬了抬右手,用手背去揩淨眼睛裡的一點點濕潤,他怔怔地盯著窗戶看,不知在想些什麼,半晌才回過神,然後又繼續著手裡的活兒。
外面有防盜門開啟的動靜,兩個男人在客廳說話。
「他在自己房間裡,今天可能是挨批了,心情不大好,我幫你喊他出來。」
「不必。」
「你坐啊。」歐陽小聰招呼起客人。
「咳,干坐著多沒勁。」歐陽小聰畢竟跟男人不熟,沒什麼可說的,他朝向臥室喊:「江北,你男朋友來了。」
無人回應。
「我說的吧,絕對是挨批了。」
沈慕南抿唇不語,踱步到房門口,遲疑著沒敲門。
「你進去看看他吧。」
臥室里的門再次被擰開了,男人手裡捏著一個精緻的包裝袋子,上面印有店家的商標,好像是附近的一家甜品店。
房間很亂,大半個空間都被箱子和衣櫃占滿了,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雜物,窗戶是那種老式的,他能想像自己的小情人每天得抻著身子去拉那道鏽跡斑斑的窗鎖,這面是朝北的,估計不會有陽光。他剛才一進來就聞見了,那種蟎蟲滋生的陰暗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