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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話,小混混頭目揮了下手。
蝦兵蟹將往前動了動,包圍圈在一步步縮小,江北一看這陣勢,心裡是真的慌了。
就在那些拳拳腳腳快要揮舞到江北的肚腹時,十七歲的沈慕南擋在了他身前,截住了小頭頭的手腕。
擒賊先賊王,一下子所有人都安靜了。
小頭頭忍著腕部的痙疼,畸形著一張臉,「沈慕南,你什麼意思!」
沈慕南側頭囑咐江北,「回家去。」
處於變聲期的少年,聲音低啞,夏風拂過,口腔里有股淡淡的菸草味。
「你跟我一起回去。」江北堅持。
小頭頭咬牙切齒,眼珠子四處瞄一圈,「愣著幹嘛,干他!」
手底下的那些小混混立馬張牙舞爪,衝鋒陷陣,手腳並用地在沈慕南身上砸下悶悶的鈍擊。
沈慕南比他們都要高,個頭上的天生優勢,這些人在他身上沒討到多少便宜。
「回去!」沈慕南再次厲聲命令江北。
小混混們看出了軟肋,一同轉了揮舞的方向,把拳頭對準了乖乖男江北。
沈慕南分身乏術,只能死死護住了江北的頭,把人按壓在自己胸口。
江北眼底一片黑,只嗅得到少年身上的洗衣粉清香,連同那若有似無的菸草味,混雜在後來的漫長記憶里,如藤蔓一樣滋長。
暮色徹底蓋住了這條悠長的巷子,萬家燈火齊亮,隱約有米飯香從哪家的窗戶里飄出來。
「老大,再打就要出事了。」小嘍囉提醒道。
領頭小混混往地上啐了一口,暫時剎住了火氣,最後踹了一腳沈慕南,領著眾人鳴金收兵。
江北從少年懷裡掙脫出來,扶住了他,「咱們去醫院看看。」
沈慕南拂開了江北的手,眼底的晦暗深不見底,他顫顫巍巍地往巷子口走。
兩側的樓群影影幢幢,見證了少年的無限心事。
江北緊跟了上去,斜跨上自己的自行車,一腳撐住地面,「我載你。」
回答他的,只有少年那從一而終的緘默。
江北跨下了車,拖著自行車跟在沈慕南後面,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
回家後,沈慕南一聲不響地進了他的二樓臥室,江北在門口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扣響了門。
裡頭的人知道是他,沒有做聲。
「慕南,是我。」
等了很久,裡面依然沒動靜,打掃完儲藏室的張姨拿著抹布出來,見了他就問:「怎麼不進去啊?」
江北隨便扯了個謊,「我怕他睡了。」
張姨順嘴就說:「這才幾點,你弟弟沒這麼早睡。」
張姨下了樓,江北摸向門把手,輕輕擰開了。
臥室里黑漆漆的,沒有開燈。
「出去。」沈慕南在黑暗裡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江北杵在門口,身後是明晃晃的走廊燈光。
「我過來看看你。」他說。
「不需要。」
「別再跟那些壞學生混一起,他們不學好。」
沈慕南從床上爬了起來,江北這時才看清這人還是傍晚的那身衣服。
「你還沒洗澡啊。」
沈慕南走過去推了他一把,江北往後趔趄了兩步,手依然固執地扒著門框。
「鬆手。」沈慕南冷冷地說。
江北死也不松,「你待會兒洗澡,我幫你搓背。」
沈慕南冷眼瞧著那隻抓得發白的手,突然下了狠力,門「砰咚」朝門框撞去。
「啊——」江北疼得嘶叫,手指軟趴趴地慫了下去。
緊接著,沈慕南「砰」地關上了門。
手指關節被夾出的紫色淤痕,火辣辣的鑽心疼,江北傻站了一會兒,垂頭喪腦地離開了。
後來暑假裡,江北撞見過一次他的那個小女朋友,就在別墅後的人造湖邊。
兩人在擁抱,親吻。
穿白色連衣裙的女生,遠遠看去,潔白無瑕,跟滿湖的白荷一樣出淤泥而不染。
江北默默繞開了,沒有打擾這對初嘗戀愛禁果的男女。
再後來,大概就是江父江母辦理離婚手續,終於結束了這段荒唐多年的婚姻。
江北隨他媽離開了沈家,名字也改了,由原先的「沈羨北」改成了現在的名兒。
他們是下午搬的家,當時沈慕南還沒放學回來,江北本想留點東西給他這個弟弟,後來一想又作罷了,那人應該不會要的。
他媽幾個月之前就已經找好了新房子,地址告訴了家裡的張姨,讓她有空過來坐坐。
主僕多年,江母一直把她當親妹妹。
忙活了一下午,總算在新家安置好了,晚十點多,門外響起了一陣猛烈急促的敲門聲。
江北和他媽面面相覷,剛搬來,不該有造訪者。
江北從貓眼裡看了一眼——
少年全身濕透,冷厲的面部被雨水模糊化了,燈光映在他眼底,恍惚間竟讓人產生了一種他很無助的錯覺。
形影相弔,無依無靠。
「快進來。」江北開門把他往裡拉。
沈慕南杵著不動,用他那尚未成熟的男性眼睛盯著江北。
江北急了,使了大力,「進來啊。」
「誰啊?」他媽走過來看,臉色陡然變了,「他不許進來。」
沈慕南的發梢還在往下嘀嗒著水,一開口依然是變聲期的嘶啞,「阿姨說你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