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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捂著腮幫子, 嗚嗚說好,拿著治療單就去排隊交費了。
晚上急診還挺熱鬧, 前方路段好像出了一起交通事故, 這會兒雙方家屬都在,各執一詞,沒頭沒尾地吵鬧著。
江北站在隊伍後面,聽他們操著本地口音在嘎嘣嘎嘣倒豆子,突然羨慕起他們流暢的好口條。
「醫生救命啊,救命啊……」
外邊突然湧進了一群人, 泥漿遍身的衣服褲子,被汗漬污濁的糙漢臉,跑進來時裹挾了一陣風,江北嗅到了濃重的汗味。
「怎麼回事!」值班護士過來查看情況。
「從三樓摔了下來,」民工模樣的男人慌慌張張,扭頭朝外,「人還在車上,腿好像折了……」
值班護士畢竟見識過生死大場面,冷靜地指揮了幾個人,把重傷者給抬了進來。
江北縮回頭沒再繼續看了,身後動靜聲愈大,好多人吵吵嚷嚷,各地方言匯雜。
「你們這群吸血鬼,吸的都是我們的血啊,良心呢……」
「這塊是誰負責的?」
熟悉的清冽男音,曾在江北的每一寸肌膚上細細碾磨。
「是孫彬。」
「打電話讓他過來。」
「賠錢!這次的事,你們要負全責!」帶頭的民工終於從吵嚷中尋回了最後一點理智。
「你不要鬧好不好,他的醫療費我們會付,至於其他的,等你們這塊工地的負責人來了再說。」沒聽錯的話,這應該是沈慕南身邊的那個莊助理。
隊伍終於排到江北了,他從小窗口遞過去自己的條形碼和醫保卡。
「醫保卡里的錢不夠了。」
「啊,我沒帶現金,能刷支付寶嗎?」牙疼,說話含糊漏風。
收費會計漠然地指了指對面,「到那邊機器上刷,來,下一個。」
江北往後轉,繞過烏糟糟的一大群人,視線已經儘量在縮小範圍了,但還是不小心碰到了那個男人。
沈慕南顯然也看見了他,原本無處擱置的眼神瞬間有了捕獲的活物,莊嚴在他耳邊說著話,他表情嚴肅地在聽,至於說了什麼,聽不清。
「怎麼來醫院了?」一道低沉男聲傳到耳根邊。
江北繼續在交款機上操作著,就差最後一步了,網絡顯示延遲,「確定」按鈕刷新不出來。
「啥破玩意兒。」江北嗚嗚嘟噥,後知後覺地瞥了男人一眼,「牙疼,來看牙,你是什麼病啊?」
沈慕南的臉色舒展了不少,面前的小捲毛還是從前脾性,牙尖嘴利,稍不留神就要被他罵了。
「工地上有人出了意外,我過來看看。」
江北沒搭腔,對著繳款機器猛拍了幾下,「確定」按鈕死活緩衝不出來。
「護士,你們這機器壞了。」江北逮住一個護士問。
整個急診的醫護人員都在忙那兩起搶救,根本無瑕顧及這種小問題,看江北生龍活虎的,也不像得了什麼大病。
「再等等,不要急,這機子就這樣。」
「你們得找人解決啊,我這還等著交費掛水呢。」江北舌頭裡打著捲兒,嗲到家了。
護士估計還有事,沒法陪江北在這兒打太極,敷衍地指指收費處,「那你就去排隊交啊。」
「我醫保卡沒錢了。」
護士喊來了一個實習生,「你給這位先生看看怎麼回事。」她身體一閃,踢踢踏踏地跑開了。
就剩下實習生跟江北在這兒大眼瞪小眼,牙齒間的酸痛愈發明顯,千萬隻螞蟻同時撕咬牙神經。
「沒帶錢?」沈慕南沉聲。
「嗯。」江北的眼珠子四處飄忽,就是不肯落在男人身上。
沈慕南摸了摸兩側西裝褲兜,沒摸到錢夾,他給莊嚴使了個眼色,那人心領神會,同樣的動作摸向自己的褲兜。
「這些夠嗎?」莊嚴抽出幾張大紅票子。
江北略覺侷促,疲軟的眼皮往下搭了搭,「兩百就夠了。」
莊嚴的手頓住了,捻出兩張遞給他。
「謝謝。」江北伸手接過錢,眼皮子忽然衝出一股力,倔強地往上揚,「你支付寶多少,我把錢轉給你。」
莊嚴看了眼沈慕南,「不用,也沒多少錢。」
江北若有所思,點點頭又說了句,「謝謝。」
「帶煙了嗎?」沈慕南突然問道。
「帶了。」
沈慕南的視線不著痕跡地掃過江北,話卻是對著莊嚴說的,「陪我出去抽根煙。」
江北朝男人的高大背影看過去,他明白,沈慕南是怕他尷尬,這才故意支走了莊嚴。
他訕訕地捏緊手裡的兩張紅票子,在隊伍後面重新站好。
輸液大廳里,江北靠在椅背上闔眼休息,吊瓶里的鹽水一滴一滴恆速流進體內。
大概是心理作用,他覺得腮幫子沒之前疼得厲害了。
手機猝然響了,江北半睡半醒間猛地一激靈。
「你跑哪兒去呢?」
人在虛弱之際,特別容易被暖化,這會兒聽見周明的磁性男中音,江北就差捂著腮幫子哭出聲來了。
「牙疼,我在咱家附近的那個紫金醫院。」
「早讓你去醫院拔了,你不聽,等著,我這就過去。」
「快點,跑步前進。」江北心裡甜滋滋的,還不忘囑咐傻大個,「順便帶點現金過來,我欠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