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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篤篤篤」,有人在敲窗玻璃。
沈慕南偏過頭去看,江北正隔著車窗朝他溫柔地笑著。他頭一歪, 示意小情人上車。
「等久了吧。」江北裹挾進一股寒氣。
沈慕南的視線瞥向他,蓬鬆的劉海服帖柔軟, 眼睫毛微卷而翹, 衣服是初六讓阿平送過來的那套,合身的定製襯衣,外搭一件霧靄藍的毛衣,羽絨服還是肥大版的,把他瘦弱的身骨給虛虛地包住了。
「嗯?」沈慕南遞給他一個油紙袋,裡面似乎還冒著熱氣, 「早飯。」
「謝謝。」江北把油紙袋打開了,咬了一口裡面的小籠包,小聲地咀嚼起來。
「裡面有喝的。」沈慕南提醒他。
「唔,喝不下了,我早上在家吃過了。」
小籠包餡兒汁多,晶瑩的油漬粘上嘴角,江北自己渾然不知,沈慕南看笑了,用指腹替他抹去了那點油漬,再抽出一張紙來細細擦拭自己的手指。
「一會兒要拍照,別把衣服弄髒了。」沈慕南含笑地看了他一眼,溫聲說:「把安全帶系好。」
江北聽話照做。
初八是個吉利日子,八點才過一刻,民政局的等候區就已經排起了長隊。多的是膩歪小情侶,難捨難分地把肩膀黏一塊,頭抵頭地挨著,沈慕南向來注重場合上的儀態,他只用胳膊輕輕摟著江北的腰身,不過分親密。
等待是個漫長過程,江北索然無趣,「你排著吧,我去那邊的椅子上坐會兒。」
沈慕南單調地嗯了聲。他看著江北大大咧咧的背影,內心忽然湧起一陣煩悶。
大廳進門的右側就有一排連座椅,江北走到最靠里的椅子邊坐下,陽光從背後的落地窗照進來,暖融融的,後腦勺曬得發暈,他掏出手機玩了一會兒,又沒覺沒什麼意思,左右不得勁。
無聊了片刻,他決定給他媽打個電話。
「幹嘛呢?」江北埋頭盯著自己的新鞋看。
江母那邊可能在忙事情,叮叮咚咚的一陣響,活力四射,「剛吃完早飯,你小姨約我去她家搓麻將。」
「我昨天在小區看見趙大爺了,他兒子媳婦回來了,聽說想給他爸找一伴兒。」
江母語氣變了,「真的?」
「真的。」江北喜歡跟他媽耍貧,母子倆難分伯仲,「他兒子老早就有這打算了,一早就給他爸註冊了百合網,咱趙大爺現在那都是高級會員了,你說氣不氣人!」
「你這會兒在哪兒?」
「我在工作室呢,媽,你就別逗趙叔了,你倆要真想好就趕緊好吧。」
江母假嗔,語氣是歡快的:「煩死了,今天回不回來吃飯啊?」
「不回了,我那個合租的室友今天回來,說要請我吃飯。」
「行了行了,掛了,我急著出門。」
跟沈慕南領證結婚這事,江北沒告訴他媽,之前男人問他想要辦個什麼樣的婚禮,中式還是西式,江北愣了會兒,劍走偏鋒說他不要辦婚禮。原因?「婚禮就免了吧,我媽又不喜歡你。」
當時江北就這麼跟沈慕南說的,毫無顧忌,口無遮攔,他幾乎是憑著胸膈間的莫名怒氣橫衝直撞,大不了破罐破摔,讓傻大個做他的冤死鬼去,他不想管了。
可男人沉默半晌後,居然妥協了。
隊伍快排到沈慕南了,江北從椅子上起身走到男人跟前,對著他的胳膊肘拍了拍,「快了啊,前面沒幾個了。」
沈慕南看了眼腕錶,「馬上九點了。」
江北笑:「我還以為你會搞特權,插個隊什麼的,以前這種事你沒少干。」
「一輩子就這一次,等等也沒關係。」
「是不是就一次,說不準的……」江北的聲音沉沉的,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沈慕南的薄唇抿成一條細線,許久才開口:「什麼意思?」
江北還是笑:「咳,你幹嘛這麼嚴肅,我這不就是第二次了嘛。」
男人扯了下嘴角,潛藏的那些危險因子漸漸浮到了明面上,他一改慣有的正經斯文,警告道:「我就這一次。」
嗓音慵懶低沉,像一塊砸進心尖的石頭髮出來的悶哼巨響。
江北心慌,眼珠子上斜45度,用餘光去瞥去探,摟在腰間的那隻手沉穩收力,這下子兩人貼得更緊密了,江北慌不擇路躲閃避讓。
沈慕南不耐煩,沉聲:「別動!」
江北的睫毛失落落地朝下聳搭,如今他是真嘗到這場疾風暴雨的苦頭了。
「你是跟我來結婚的,把頭抬起來。」沈慕南俯視那頭捲毛,收斂起心緒,語氣放柔了些,「聽話。」
前面的一對情侶已經領完證,相依著攜手離開,登記員神情麻木地等著他們。
「快點,後面的人還等著呢。」登記員催道。
「抬頭!」沈慕南不依不撓,那隻腕力渾厚的手愈發收力,掐斷揉碎一般。
江北無路可退,眼睫毛漸漸上翹,囫圇著說:「脖子疼……」
「東西給我。」沈慕南接過小情人手上的一堆證件,身份證、戶口簿、還有周明的死亡證明。
登記員遞過去兩張登記表,手揮向一側,「把這兩表填了,然後去拍照。」
沈慕南用原子筆在紙業上填完了基本信息,江北的那張表才開了個頭,除了名字和性別,其他一概沒填。
沈慕南收筆斂目,指尖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桌面,似笑非笑地嗤道:「不識字嗎?填個表這麼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