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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沈慕南進來,沉目看了看地上的污穢狼藉,他挽起襯衫袖子,屈膝將地上的碎片一片片收拾進垃圾桶。
江北赤腳走到了他跟前,腳下是粘膩的湯汁,沈慕南沒去看腳的主人,繼續撿完了剩下的幾片碎瓷。
整個過程,是一出漫長的默片鏡頭。
沈慕南最後還是走了,地板上的那些湯湯水水是傭人上來接著收拾乾淨的。
直到晚上十點半,江北洗完澡躺床上,沈慕南才從外面回來。
一陣窸窸窣窣,男人脫衣上了床,寒意貼近溫熱,江北本能地哆嗦起身子。
「後面還疼嗎?」沈慕南問,「我開燈看看。」
江北閉了眼,自我陷入另外的思維世界裡。
「啪嗒——」床頭櫃旁的壁燈點亮了,黃色柔光隱隱綽綽。
沈慕南掀開薄被,江北卻趁機翻過身,眼神炯炯地盯著男人,「都髒了,有什麼好看的。」
沈慕南的手懸在半空,嘴角抽搐了下,扯出一個很難看的弧度,「哪裡髒?」
毒蛇附身,獠牙畢現。
小綿羊往床邊上縮了縮,他膽小懦弱,偏偏牙尖嘴利。
第43章 衝突(三)
江北閉口不言,蒙上被子鑽了進去, 在這個男人身上, 他是討不到一點好處的。
「怎麼不說話?」沈慕南聲線低沉。
江北咕噥了句, 「我發燒了。」
這話半是糊弄半是真,早上在浴缸里足足泡了一個小時,泡到熱水變涼渾身打顫,他才從水裡浮出來。浴缸夠大, 足已承載他身上的所有粘稠骯髒。
沈慕南伸手去摸他的額頭, 江北辦可憐嚶嚀了兩聲,「我想睡覺,你能出去呆著嗎?」
沈慕南抿抿唇, 給他掖好被子。四月中旬,大部分地區皆已回暖,夜裡涼不到哪裡去。
「喝水嗎?」
江北閉眼答:「不喝。」
床頭櫃的壁燈啪地一聲閉上了開關,室內陷入黑暗, 沈慕南去走廊的窗台上坐著抽了好久的煙。零點以後,他才回到主臥。
江北已經睡熟了, 給他掖好的被子褪及胸口, 瘦削的一段脖頸裸-露在外,沈慕南蹲坐在地板上,借著外面的淡淡光亮打量起睡夢中的男人。
卸下防備的小綿羊沒有白天那般鬧騰,你偷偷戳一下他的臉,他興許還會在夢裡咂摸得有滋有味。臉上還是不長肉,素麵寡淡, 唯獨嘴巴生的好,一張口准能把你氣得半死。
沈慕南安靜地呆了一會兒,後來給江北重新蓋好被子,他就換到另一間房去睡了。遠離城市浮華,郊區的夜晚顯得那麼靜謐祥和,沈慕南和衣在床上躺了下來,閉眼小憩一陣。
江北在後半夜的時候忽然醒了,重熱缺水,嗓子眼裡像是有把火在燒,他鞋子沒穿就下了床,本能地循著水源而去。
深更半夜,別墅里的人都歇下了。總是鎖著的主臥在夜裡是從不反鎖的,他一路走,一路暢通無阻,腳心蹭著地面冰涼冰涼的,他想著再摸黑往外多走兩步,神不知鬼不覺,誰也不會曉得他江北悄悄溜走了。
「啊——」
某個半夜上廁所的傭人在黑暗中與江北狹路相逢,過於驚慌而大嚷一聲,這聲音夠響夠亮,直接傳到了二樓的次臥。
江北緊握水杯的手,顫了兩下,沒拿穩直直墜了下去,「咣當」,玻璃杯四分五裂。
「亂喊什麼!」先出現的是別墅里的管家,他的臥室在一樓,離餐廳很近。
「我不知道江先生在廚房,燈、燈也沒開。」女傭驚魂未定地解釋。
江北神態恍惚,那因為發燒而模糊泛紅的雙頰呈現出一絲病態的青白色。暴露在大眾視線里的腳顯得有些難堪,它微微往下蜷了蜷,然後一不留神便扎進了那堆碎玻璃里。
「嘶——」又是一聲驚叫。
這個夜晚註定不平凡。
管家停止了對於女傭的質問,第一時間吩咐人去給家庭醫生打電話,女傭驚恐萬分,似乎預感到了自己接下來的去路。
江北不理會這些毛毛躁躁的人,右腳搭在椅子上,自己動手把那片碎玻璃給挑了出來。玻璃被鮮血染成了滑膩的質感,分為觸目驚心。
女傭很害怕,整個身子都在抖。
江北掃了她一眼,「沒事兒,你去幫我倒杯水。」
女傭照做,跑著進了廚房,管家的臉色忽明忽暗,大概是打定了什麼主意。
很快,沈慕南從樓上下來了,匆匆一眼便大概清楚了狀況,他的眼睛久久凝視於那雙沒穿鞋而鮮血淋漓的腳。
「怎麼回事?」他盯著那雙腳在問管家。
管家畢恭畢敬地說:「江先生下樓倒水喝,不小心跟她撞上了,已經打電話叫醫生了。」管家給沈慕南指了指那個惹事的女傭。
沈慕南的目光掃向女傭,陰沉著臉問她:「現在室內多少度?」
女傭沒聽明白,哆嗦著問:「什、什麼?」
「先生問你別墅里這會兒多少度。」管家插了句話。
「十幾度。」
沈慕南拉開一把椅子坐了下來,右腿輕搭上左腿,道貌岸然優雅自成,視線在淌血的腳上一閃而過,陰惻惻地問女傭,「你說,這種天氣他該不該穿鞋?」
女傭顫顫巍巍,垂下頭不敢說話。
其餘一眾人屏氣凝神,誰也不敢大聲喘氣,江北知道這個男人搞這麼一出陣仗就是做給他看,他從椅子上縮回右腳,靠左腳著力,一蹦一跳地往樓梯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