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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囫圇咽下嘴裡的大蝦,抽了張紙揩揩手,待拿到手機瞥清屏幕,眼色不自然地冷了下來。
「又怎麼呢?」
「江北哥,你明天有空嗎?我找你有點事。」電話里是一道怯懦的男聲。
江北不想聽男孩跟他打啞迷,直截了當地問:「有什麼事你就直說。」
「我錢不夠了,你能借我點錢嘛,我下個月就還你。」
江北怒道:「周洋,這是第幾次了?你是不是還在網上賭博?」
男孩不敢說話,等於是默認了。
「明天還在老地方見吧。」江北說完撂了電話。
歐陽小聰的眼睛轉了幾許,抓起一把魚飼料悠哉悠哉地往缸里投,魚兒成群逐隊地啄著小魚食,盪著魚尾招搖快活地一會兒左,一會兒右,煞為有趣。
「周明他弟啊?」歐陽小聰輕飄飄地問道。
「魔障。」
「咳,爛泥扶不上牆,你老管他幹嘛啊。」
「閒的唄。」江北朝小聰同志的方向瞥上一眼,後知後覺地咕噥起來:「我好像剛給它們餵過……」
「靠!不早說!」
距那場車禍快有兩年了,周明的名字幾乎沒人去提,他爸媽來出租屋裡鬧過幾回,沒鬧出什麼結果來,江北把他們兒子的那些衣服和褲子一併郵回了老家,眼不見為淨,耽於哀思並不能解決任何事,他的心是一天比一天硬了。
去年也試著交往過一個男朋友,小年輕,朋克打扮,整日整夜地嚷著愛他,要把心交給他,江北這把年紀實在受不了,談了一月就掰了。
受那位小對象影響,江北的衣著打扮較之前大不一樣了,捲毛短髮蓄長了,在腦後紮起了小辮,那些破洞牛仔啊、骷髏戒指啊,怎麼奇特怎麼往身上整,人群里一站,別人就知道:呀,這是位搞藝術的。
如若不是天天跟他接觸,乍一看,根本認不出他來,這樣別人就會想了:這男的以前長什麼樣兒來著?細細凝神後,卻怎麼也憶不起來,只得作罷。
跟周洋約在東大直街的星巴克,這裡離那小子住的地方近,推門進來,江北就看見了一男青年獐頭鼠目地靠在窗戶邊,桌上擺了兩杯點好的咖啡。
「來了。」江北打聲招呼坐下,掀開自己面前的咖啡蓋,仰頭咕嚕了一口,抿唇道:「糖放多了。」
周洋結結巴巴道:「江北哥,我那個……」
江北打斷他:「長話短說。」
「他們讓我這周必須得還錢,我還差,」周洋掂量起江北的臉色,支吾著說:「還差兩萬。」
江北默了一默,似乎在想接下去該怎麼說,他把視線懶懶地投向窗外,時過立冬,還沒冷到那種程度,大街上穿什麼的都有,一位小孩被媽媽牽著,踉踉蹌蹌蹣跚過路,那一身過於肥厚的冬裝棉襖,跟大人的收身套裙相比,越顯軟糯可愛。
他挑回頭,掃一眼對面的窩囊青年,「把收付款打開吧。」
「哎。」
江北給他轉了兩萬,淡聲道:「這錢不用還了,以後也別再給我打電話,我就這麼點工資,幫不了你什麼。你哥的東西,該寄的我都給你們家寄回去了,他還留了個蘋果手機,你要嗎,要我回去給你拿。」
周洋低了低頭,羞愧道:「江北哥,對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我回去了,你好自為之。」
腿上的那件破洞牛仔已經抵禦不了這種天氣了,江北尋思著該回去在裡頭套件秋褲,最好跟他牛仔褲一樣的顏色,他攏緊夾克步入人流中。
突然,有人在背後喊「江先生」,連喊了兩聲。
江北不覺得那是在叫自己,他繼續走他的,後邊的人繼而走上來拍拍他的後肩,「江先生。」
江北回頭去看,眼前的是位平頭男子,西裝西褲外面套了件灰色工裝服,眼尾漾著和和氣氣的笑,「是我啊,阿平。」
江北笑了:「是你啊,差點沒認出來。」
阿平也笑,眼神亮晶晶的,顯然還沒從震驚里收住光,「我也沒敢認啊,剛才在後面看了半天,江先生,你、你這變化太大了。」
「咳,搞藝術的嘛,我們單位的小伙子都這打扮,顯嫩。」
這話逗得阿平身邊的一位姑娘跟著笑了。
原來這是阿平的女朋友,阿平今天就是陪她來逛街的,恰逢周末,沈慕南那邊不需要接送。
「江先生,你一個人在逛啊。」阿平笑著問。
江北抖了兩下,剛剛破洞裡進了風,腿骨跟著寒顫,「沒,我跟朋友過來的,他有事,先回去了。」
「正好我跟小慧要去涮羊肉,要不要一起啊?」
「不用不用,我家裡邊還有事,急著回去。」
阿平實在沒話說了,客客氣氣道:「那我跟小慧先去了,江先生,再會。」
「去吧去吧。」江北也懶得再寒暄,擺擺手,「再見。」
江北沒急著回去,去商場裡逛了圈,給自己買了兩身秋衣秋褲,眼看著天是越來越冷了,再這麼破洞褲子穿下去,非得凍出老寒腿不可。
路過水果店,他還特地挑了個長開了的金枕榴槤帶回家,準備試試網紅秘方微波爐烤榴槤,空氣芳香劑他都提前準備好了。
試驗的後果很嚴重,八點多歐陽小聰下班回來,捏著鼻子往裡探,猶如身陷瘴氣林,一步一步緩慢前行,感覺分分鐘能窒息而亡,直到發現目標人物,他才敢放出聲來——「臥槽,你他媽在家裡煮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