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夏桑jú無話可說。
本來,她想說:你可以重頭來過。但是,她實在沒有勇氣。或者說:她不想冒險。假若他回答:我不要。那她無異把自己逼進了窮巷。
這一刻,她寧願活在自己想像的樂園,也不要事實的真相。
起碼這樣她會好過些。
李一愚說:“你是個好女子,我不要傷害你。”
當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夏桑jú希望那一刻可以永遠停留。
他喚著別人的名字,溫柔地和她做愛。
回家後,她打電話到夏心桔的電台節目。她想告訴她自己很好。因為面對面的時候,她怕自己無法掩飾悲哀。
她是一個那麼善良的女子,她不要傷害任何關心她的人。
“你快樂嗎?”夏心桔在電話里問她。
“是的。”她的心流著淚說。
“愛情,真的那麼重要嗎?”
“重於生命。”
“假如一天,你還是要失去他,你將如何面對?”
“我會把一切交給命運。”夏桑jú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對於愛情,她是義無反顧的了。
夏心桔的聲音在空氣中飄蕩:“無論你把愛情看得多麼的複雜或簡單,在愛情的世界裡,單單有愛情是不足夠的。”
我們生活在這個大千世界裡,為了生存而起早貪黑地工作。愛情是上天的禮物,它安慰人,令人的美好升華。然而,假如沒有愛情,我們還要生存嗎?還會生存嗎?答案是肯定的。假如真的有那麼一天,想想你身邊愛你的人,想想他們對你的關懷,不要為了愛情而否決一切,那是愚蠢的。”
“不要為了愛情而否決一切!”
洗澡的時候,夏桑jú一直在咀嚼這句話。
整整一個月,她幾乎每天都上他的家。
然而,夏桑jú做了一件錯誤的事情。
一件很多女人會做錯的事。
那天溫存後,在李一愚的枕頭下,她發現了一張相片。一張女子的照片。相中人並不漂亮,起碼不及她漂亮。但是,她看起來,那麼自信,那麼神采飛揚。尤其是她那雙仿佛會說話的大眼睛,冷艷中透著誘惑。
她知道窮自己一生,都不會有那樣的眼神。
但是,她的衣服,她的髮式,卻牢牢的記在心裡。
她用了三天的時間,走遍了港九新界,她刻意把自己打扮成相中人的模樣去找他。原以為,他會驚喜,會感動,但是她徹底的錯了。
看見她的時候,他先是意外,然後便變得盛怒非常,甚至粗魯。
最後,他冷冷的看著她,說:“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對不起!”她猶如驚弓之鳥。
“請你離開!”
“不。李一愚,不要!”她哀求。
“請你離開。”他顯得忍無可忍的殘酷。
“對不起。我再也不會自作聰明了!求求你!讓我留下來。”她痛哭起來,幾乎跪倒在他的面前。
他看來有一點動容了,然而仍然沒有讓她進屋子裡去。
“我可以進來嗎?”夏桑jú戰戰兢兢地問。
李一愚說:“沒有人可以代替她。我不知道你為何作賤自己!”
夏桑jú孩子似的哭了起來。
當她經過李一愚身邊的時候,他驟然把她拉進懷裡去了。
他溫柔地吻她,跟她說:“對不起!”
夏桑jú立刻原諒了他。
他是無意傷害自己的。她這樣想:他只是自傷。
梁正為生日那天,夏桑jú請他吃晚飯。
“你憔悴了。”梁正為心痛。
“是否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夏桑jú問:“起碼,男人是這麼想的,對嗎?”
“不。”梁正為不同意:“起碼我不是這樣。”
“如果你得到了我,你就不會對我這麼好了。”夏桑jú說。
梁正為無言。他想他應該反駁,但是,他沒有,因為他知道這是他永遠無法證明的事實。
他不想跟她爭辯。因為他知道自己說不過她;而且今晚,他滿懷心事。
“我在玩火。”夏桑jú說。
這天,她送了梁正為一個鬧鐘。在鬧鐘背面,刻一行小字:為了一個不愛你的人,浪費上寶貴的生命,不值得。
梁正為說:“謝謝你的慷慨,這是最精彩的判決書。”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看來非常落寞。
夏桑jú突然很內疚。為什麼要刻上這些字?或許真的太殘忍了?
然後,又想起了李一愚。
他對她,大概也是這樣的一種心情吧!
記得他說過:愛情是殘忍的。
“夏桑jú,如果有個朋友,她為了一個並不愛她的人很傷心,你會竭盡所能幫助她嗎?”梁正為問。
“當然。”夏桑jú說:“單戀是很痛苦的。”
“如果你知道一些真相,你會告訴她嗎?”
“會吧。”夏桑jú不是很肯定。
但是,如果真相會傷害她呢?是繼續愛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所受的傷害大,還是知道那個人為何不愛她的傷害大呢?”
夏桑jú終於猜到梁正為要說的是什麼了。
她的臉色變得蒼白。她死命地看著他,好像一個遇溺的人要抓緊一根漂浮在水面的稻糙;冰冷開始由她的皮膚慢慢地滲進她的血管里去,再緩緩的、一點一滴的流向她的心臟。那一刻,她希望自己更軟弱一點,好讓她立刻從這種困境中理所當然地逃脫;她又希望自己能勇敢一點,能夠接受那已經昭然若揭的秘密。
她的心在劇跳。
梁正為拋出一疊相片,“我寧願你一輩子怨恨我,也不要你一輩子被蒙在鼓裡。”
夏桑jú劇烈地嘔吐起來。
相片裡,李一愚和不同的女人在一起:吃飯、散步、購物、在車廂內擁吻,甚至有幾張,背景是他的家,在同一張床上,他在和不同的女人做愛。
梁正為把相片收回去。
“那個私家偵探告訴我:他有超過十個女人,你只是其中一個。
夏桑jú顯得很悲哀。她是真心愛他的。
她本來想問:他為何要找她買香水?但是,最後她沒有問。
或許,這只是他“釣”女人的伎倆。她不想再深究。
那一晚,夏桑jú遍體鱗傷的回到家。
夏桑jú把自己關在房裡,幾天沒有外出。
然後,她找了另一份工作——正確的說,是她進了另一家日資的百貨公司,繼續做她的化妝品專櫃推廣小姐。每天,痴情的她均會購買一瓶香水辦,然後把它送到李一愚的家門前。好幾次,她幾乎忍不住要按他的門鍾,但是,最後她還是放棄了。
許多個寂寞的夜晚,她會瘋狂的想念他,有時候,思念逼得她無處可逃,傷心欲絕;應該恨梁正為嗎?她問自己。但是活在自欺欺人的世界裡便能地久天長?應該感謝梁正為嗎?但是,每當她的身體被苦苦的思憶逐寸、逐寸地吞噬時,她覺得比死更難受。
她在情與欲之間掙扎。
她以為她會這樣子沉論下去,一直到死。
但是她還是活下來了。
這晚,扭開收音機,夏心桔正在讀她的感恩節祈禱。
“我感謝太陽,它給了我們溫暖;
我感謝月亮,在黑夜裡給我們光明;
我感謝河流,它滋養了大地;
我感謝高山,它為我們阻擋風雨;
我感謝四季,令世上萬物生長有序;
我感謝小鳥,它在哀傷時給我歌唱;
我感謝落葉,它帶走了秋天的悲涼;
我感謝食物,它為我們犧牲生命;
我感謝售餐員的讚美,她令快樂充滿每天;
我感謝擦肩而過的人們,令我不需孤獨地活著;
我感謝路邊的乞丐,讓我明白幸福井非必然;
我感謝孩子,他們為世界帶來希望;
我感謝父母,他們給了我生命;
我感謝妹妹,教導我對愛情的執著;
我感謝朋友,他們照亮我生命中的黑暗;
我感謝那個愛我的人,他令我明白了什麼是愛;
我感謝那個不愛我的人,令我明白自由的可貴……”
夏桑jú的心靈平靜了。
她不再哀痛。
“感恩節快樂!”她打電話給李一愚。
“感恩節快樂!”他一貫的冷漠。
李一愚始終沒有提起那些香水。他們之間,像突然蒙了一層薄紗,只是誰也不想去捅破它。
曾經那麼親密的兩人,如今竟已相對無言。
“再見!”她說。
“再見。”他說。
在打電話前,夏桑jú曾經想過:如果他再次邀請她到他的家,她會如何回應?她會去嗎?
但是什麼也沒有發生。
亦再電不會有什麼發生了。
擱下電話,夏桑jú致電到他們首次約會的餐廳,她為他點了一個“感恩節特別餐。”
她記得他說過:他喜歡吃火雞。
“我們會在半小時內送到。”侍應生說。
“好,不要讓它冷了。”夏桑jú說。
她原諒了他。
突然想起一句話:愛在仰息間停留,恨在快樂里寄居。
傳來開門的聲音,夏桑jú知道,夏心桔回來了。
她不再寂寞。夏心桔竟也帶了一隻火雞回來。是一個暗戀她的男聽眾送給她的。
“我剛剛為他點了一隻火雞。”夏桑jú告訴夏心桔。
“你實在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誰得到你是他的福氣。”夏心桔把火雞腿遞給妹妹。
夏桑jú接過了:“如果我們均愛吃火雞腿,那會如何?”
“一隻火雞有兩條腿。”
“那麼如果我們均愛吃雞脖子呢?”
“那就一人吃一段。”
夏心桔看著妹妹:“你想說什麼了?”
“事情總有解決的方法。”
夏心桔開懷大笑。
“看來你的問題解決了。”
“原來對一個人死心,真的很容易,你只要打個電話,和他說聲‘再見,就可以了。”
“但是人總喜歡自欺,很難令他們面對事實。”
姐妹倆相視而笑。
“那麼梁正為呢?”夏心桔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