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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傅芳儀由相識到結婚十三年之後分離,然後在異鄉遇上一個故人,過著另一種人生。他終於相信,生命會在某個時刻召喚我們,而我們唯一可以做的,是回應這種召喚。

    【

    第2章 遙遠(4)6

    十年之間,傅芳儀已經建立起她那個小小的王國。她的眼光得到不少顧客的讚賞,時裝店一再擴充,還開了兩家分店。每年的時裝節,她穿梭於巴黎、倫敦、米蘭和紐約,親自去見設計師,親自買貨,像個大學女生那樣,提著沉甸甸的筆記簿在各個時裝展上努力做功課。

    時光是否永難喚回?永遠失落?那得要看你肯付出什麼代價。

    傅芳儀找到真正屬於她的舞台,她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要快樂,雖然這種快樂有時候伴隨著異國長夜的孤單。

    由於慡朗迷人的個性,她有過兩段羅曼史,但她早就決定不向愛情效忠,只效忠於自己。

    她對時裝充滿熱情,對數字卻一塌糊塗。由於不擅理財,加上洶湧的經濟風暴,她債台高築,兩家分店先後關閉,欠下銀行一大筆債,連前夫留給她的那幢房子都抵押了。

    7

    當外婆在長途電話里把消息告訴-的時候,她才知道媽媽兩年來都在還債。  

    一個星期後,傅芳儀來倫敦看時裝展-去旅館找她時,她頭髮蓬鬆,房間的床上放滿了衣服。看到了-,她把她拉到一面橢圓形的鏡子前面,將衣服一件一件披在-身上,興奮地向-縷述這些設計的每一個細節是多麼令人讚嘆。然後,她喜孜孜地告訴-,她剛剛拿到這個品牌的代理權。

    還是-首先提起欠債的事。

    傅芳儀滿不在乎地說:

    “只是個小數目。”

    “那到底欠多少?”-問。

    【

    第2章 遙遠(5)傅芳儀聳聳肩,說:

    “我不知道。”

    一個人不知道自己戶口裡有多少錢,和一個人不知道自己欠債多少,都是同一個理由,就是太多了-

    毫無辦法地看著她媽媽,她背朝著-,蹲在地上收拾散落一地的衣服。就在那一瞬間,-看到她曾經年輕美麗的媽媽頭頂上有了一綹白髮,一種悲傷忽然淹沒了她,媽媽變成了她的孩子,她不理她,她就滅亡了。

    “我不要去德國了。”她說。  

    8-

    本來打算畢業後去德國深造的,顧青說好要跟她一起去。現在她決定回香港,她得把這個決定告訴顧青。

    “我陪你回去。”顧青說。

    “你用不著這樣做。”她知道顧青一直不想回去香港。回香港去,便意味著他要到家庭的銀行工作。

    “我們不是說好了的嗎?”顧青朝她微笑。

    去年,他們在倫敦的湖區度假。那個晚上,星垂湖畔,他們靠在那幢租來的小白屋前面,她問他:

    “你知道為什么女鋼琴家比男鋼琴家少嗎?”

    “因為男孩子彈琴比較棒?”他笑笑說。

    她戳了戳他的鼻子,說:

    “因為,一個女孩子在不同的城市間奔波演奏,是很孤單的。”

    “以後無論你去哪裡,我都陪在你身邊。”他說。

    在那個浩大而高遠的寒夜裡,她眼裡溢滿了淚水,蜷縮在他懷中,想著遙遙遠遠的未來。人生是個過程,自有其前進的齒輪,但她何其幸福?她深愛的人願意成為她背後的動力。  

    【

    第2章 遙遠(6)9-

    回到香港的第二天,接到+的死訊。+患的是肺癌。她並沒有告訴身邊的親人和朋友。做手術切除體內癌細胞的那天,她是一個人進去醫院的。主診醫生蘇景志是她的老同學。進去手術室之前,蘇景志很認真的問+,要不要通知什麼人。

    “如果我沒有醒過來的話——”她疲倦地微笑。

    +在手術後醒來,拒絕了隨後的化療。

    “我不希望彈琴的時候,我的頭髮會一大把一大把的掉在琴鍵上。”她虛弱地說。然後,她又說:“而且,你和我都知道這是沒有用的。”

    出院的那天,蘇景志堅持開車送+回去。下車的時候,她問:

    “還有多少時間?”

    他黯然地告訴了她一個非常短暫的時間。

    她淒涼地笑了:

    “還可以吸雪茄嗎?”

    蘇景志笑了笑,說: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放棄這種好東西。”

    回家之後,她一如往常地生活。一天夜裡,疼痛折磨著她。她爬起床,走出客廳,擰亮了鋼琴旁邊一盞昏黃的燈,坐在那裡,點起一支雪茄。

    她顫抖著吐出一個煙圈,這支煙像嗎啡一樣,暫時麻醉了她的痛楚。五十年的時光一晃而過,她手裡夾著煙,用琴鍵撫愛回憶。同樣一支小夜曲,二十年前有人為她彈過,她曾經撕心裂肺地愛過那個男人,此刻都成為往事。時間偉大而漫不經心地重新安排人與地,她曾經以為,當她年老,有一天,她和他會在這個城市重逢,他溫柔地問起她的近況,就在那一瞬間,所有的微笑和痛苦都盈盈在眼前,卻又流轉如飛。惟有愛情,始終如此的興奮與渴望,又終於如此的挫敗與荒涼。

    她那雙枯瘦的手在琴鍵上散落如雨,最後,她倒在那台她心愛的鋼琴前面,沒掉過一根頭髮。她手裡的煙還沒燒完,像那支低迥了二十年的小夜曲,縈繞在她身畔。

    【

    第2章 遙遠(7)10-

    陪著+的靈柩到墓地去。送葬的行列中,一個穿黑色大衣的年輕女人不時朝她微笑。

    離開墓地的時候,這個女人走到-身邊,自我介紹說,她名叫林孟如,是+以前的學生,算起來是-的師姐了。林孟如現在是一家跨國唱片公司的高級職員-知道這家唱片公司,他們做的音樂很有水準。  

    林孟如稱讚-在教堂里彈的那支《離別曲》實在彈得太好了,然後,她問-會不會有興趣作曲-

    現在跟媽媽住在一幢租來的小公寓裡。爸爸留下來的那間大屋已經賣掉了,用來還債。她正需要一份工作。

    她用家裡那台她八歲之前用的山葉鋼琴寫了兩首歌。那天,她帶著曲譜去找林孟如。林孟如剛好搬到新的辦公大樓去。搬運工人在外麵團團轉,林孟如從一堆亂糟糟的東西里找出一部電子琴,橫放在兩排疊得高高的唱片上,跟著曲譜試著彈她寫的歌。

    她緊張地望著林孟如,雖然她以前在學校學過作曲,但作的都是古典曲,滸曲還是頭一遭。寫得好的話,她說不定可以拿到一點錢,以後的生活也有個著落。

    一邊彈的時候,林孟如望著-,滿意地笑了-

    鬆了一口氣,她從林孟如的笑容里看到了一種肯定。

    林孟如挪開了琴,跟-坐在辦公桌上喝咖啡,然後,她問-會不會有興趣自己來唱那兩首歌。

    “相信我,你會成名的。”她跟-說,她的語氣是那麼肯定和充滿信心。

    11-

    是一定要成名的,林孟如在心裡跟自己的。她以前在一家規模比現在小的唱片公司工作,但她還是做出了很不錯的成績。一年前,她被高薪挖過來。一向高傲的她,以為可以更上層樓。可是,一年下來,她連一張像樣的成績單都交不出來。跟她同級的另外兩個人,手上都有一、兩張皇牌,幫公司賺了大錢。老闆雖然沒說什麼,但她的前途是押在這裡的-的出現,是她的希望。她很相信自己的眼光,以-的條件,要竄紅是毫無困難的-  

    的命運同時也是她自己的命運。她要不惜一切把她捧成一顆閃耀的明星。唯一令她擔心的,是這個女孩子對於當歌手這件事看來並不很熱衷。她了解這些學古典音樂的人。她們心裡有太多複雜的情結。於是,她換了一種方式跟-說:

    “我們一起來做一些好音樂吧!”

    12-

    並不像一些學古典音樂的人那樣抗拒流行,流行音樂有個好處,就是普及。音樂是個旅程,每個人也許都曾經被一支流行曲深深地感動過。這支歌陪著他們成長,也陪著他們老去,然後,在人生某個不經意的時刻,同一支歌會喚回了所有的往事。

    在倫敦的時候,她和望月經常躲在宿舍房間裡偷偷聽“辣妹”,兩個人還學著辣妹的唱腔,把睡裙撩到大腿上,跳著性感的熱舞。她只是沒想過會站在舞台上唱歌。

    這個女孩子從來不需要選擇自己的命運。三歲那年,媽媽發現了她的音樂天分,把她送到+那裡學琴。八歲那年,她拿了獎學金去英國。在她年輕的生命里,最沉痛的打擊是父母離婚,那也不是她可以控制的。

    然後有天,命運把她送回來她出生的地方,童年那些無憂的日子已經遠遠一去不可回了。  

    此刻,命運又向她招手,而且是在她老師的墓地里。她從未了解命運的奧秘,然而,當機緣之鳥翩然降落在她的肩頭上,她不禁再三回首。或許,她可以做一些好音樂,這些音樂將來會成為別人的回憶,喚回生命中美好的時光。而且,她還能賺一點錢,救救她那個太任性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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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遙遠(8)13

    林孟如帶著-寫的歌去找一個人。她走進一間位於一幢大廈二十樓的錄音室。錄音室里,有個男人蜷縮在一張短沙發上睡覺,身上穿著一件黑色毛衣。林孟如坐到他腳邊,拍了拍他的大腿。男人朦朦朧朧地醒轉過來。林孟如把曲譜遞給他,說:

    “這兩首歌寫得怎麼樣?”

    男人坐直身子,揉了揉疲倦的眼睛,一邊看歌譜一邊伸出手去拿那杯放在旁邊的,涼了的咖啡。

    “誰寫的?寫得不錯。”他呷了一口咖啡,說。

    “是個女孩子。”她回答。

    “她是什麼人?”

    “我的師妹,英國皇家音樂學院鋼琴系畢業。她的嗓子不錯,我想你捧紅她。”  

    “她長什麼樣子?”

    “很快你便知道。”她一邊說一邊幫他扣好毛衣上鬆開了的三顆鈕扣。

    她和他之間有一種暖昧的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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