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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緹向翁信良揮手道別:「謝謝你。」
「今天晚上抱著咕咕睡吧,它需要一點溫暖。」翁信良說。
在文化中心的票房外,寒風刺骨,沈魚要不停地做原地跑來為身體增加熱量,尚有幾個人便輪到她買票。她想著翁信良的臉,心裡突然有一股暖流。
第二天早上,沈魚跑上翁信良的工作室。
「三張門票。」沈魚把三張門票交給他。
「謝謝你,多少錢?」
緹緹也來了,「咕咕今天沒有肚瀉了。」「你看過咕咕?」沈魚問翁信良。
「昨天晚上它患上腸胃炎。」
沈魚連續打了幾個噴嚏,她有點傷感。
周末晚上,沈魚在緹緹家裡。緹緹在弄姜蔥蟹面,她愛吃螃蟹,而且她很會弄好吃的東西,沈魚就沒有這份能耐,做家務不是她的強項。此刻,她正站在雪櫃旁邊,吃完了五杯者喱和兩排巧克力。
「你又情緒低落?」緹緹問她。
沈魚只是有些傷感,她愛上了翁信良,可是她看出翁信良愛上了緹緹。
「你的樹熊怎麼樣?」緹緹問她。
「王樹熊?我不想見他。」「他很喜歡你。」
「緹緹,你需要一個怎樣的男人?」
「跟我上床後,他願意為我死掉的男人。」緹緹舐著螃蟹爪說。
「哪有這樣的男人?只有雄蜘蛛會這樣。」沈魚說,「我想要一個我和他上床後,我願意為他死掉的男人。」
「有這種男人嗎?」緹緹笑著說。
「還沒有出現。」
緹緹弄好了一大盤的螃蟹面,說:「我要先洗一個澡。」
「我也來!」沈魚說。
她們兩個人泡在浴缸里。
「你覺得翁信良怎麼樣?」緹緹問沈魚。
「長得英俊,沒有安全感。」
「你是不是喜歡翁信良?」
「不是,怎麼會呢?」沈魚潛進水裡。她突然感到後悔,她為什麼不肯坦白呢?因為她剛強,她認為那麼容易喜歡一個男人是軟弱的表現,她總是被自己誤了。
「那你呢?你喜歡翁信良嗎?」沈魚問緹緹。
「還不知道。」緹緹說:「喜歡一個人,是需要一份感動的。」
「或許有一天,他會感動你的。」
「是的,我一直等待被男人感動,我不會感動男人。」緹緹說。
「誰願意感動男人?」沈魚說,「那麼艱苦。」
早上,沈魚從電視新聞報導里看到一條樽鼻小海豚擱淺的消息。時至今天,動物學家仍然無法解釋
海豚擱淺的原因,普遍以為海豚和蝙蝠一樣,會發出音波,接到音波反射後再行動。如果它追魚到近海,會因海水混濁而使音波反射紊亂,不知方向,誤闖河川而在沙灘上擱淺。
還有另一種說法,海豚接近陸地,是為了到淡水洗澡,它身上長了寄生蟲,而寄生蟲一碰到淡水便會死,所以海豚要冒險到陸地洗澡,不幸與寄生蟲玉石俱焚。
沈魚寧願相信第二種說法,像海豚那麼聰明的動物,仍然願意為泡一個淡水浴而冒生命危險。它容不下身體上的瑕疵,寧願一死,也要擺脫寄生蟲。政府將擱淺的小海豚交給海洋公園處理。翁信良負責將海豚解剖,製成標本。
這天,沈魚走上翁信良的工作間,那條可憐的樽鼻海豚躺在手術台上,等待被製成標本,四周散發著一股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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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亡命的邂逅(2)「關於海豚擱淺,還有第三種說法嗎?」沈魚捏著鼻子問翁信良。
「也許是它不知好歹,愛上了陸地上的動物,卻不知道自己在陸地上是無法生存的。」翁信良笑著說。
「陸地上的動物?會是什麼?人類?無論如何,這個說法比較感人,海豚為愛情犧牲了,不幸被製成標本,肉身不腐,一直留在世上,看顧它所愛的人。」沈魚說。「你好像很多愁善感。」翁信良說。
沈魚吹出翁信良教她的那一串音符。
「已經學會了?」
「當然啦!」沈魚伸手去撫摸手術台上的海豚:「可能它生前也聽過。」
翁信良吹出同一串音符。
沈魚和音。
「它大概沒想到死後可以聽到這首輓歌。」翁信良拿起海豚的尾巴搖了兩下。
沈魚後悔為什麼她不肯向緹緹承認自己喜歡翁信良。她可以騙緹緹,但騙不到自己。
「你看!」翁信良指著窗外。
是緹緹在半空跟他們揮手。
翁信良的工作間就在跳水池旁邊,他可以從這個窗口看到緹緹攀上九十米高空,然後看到她飛插到水裡。她幾乎每天都在他的窗前「經過」。
沈魚跟緹緹揮手,她發現翁信良看緹緹的目光是不同的。
「我走了。」
「再見。」
「再見。要花多少時間才可以把它製成標本?」
「大概半個月吧。」
「到時讓我看看。」
「好的。」
窗外,緹緹「經過」窗口,飛插到水裡。
翁信良已經有三年沒有談過戀愛了。三年前,他那個在機場控制塔工作的女朋友向他提出分手,她愛上了別人,他請求她留下來,但她對他說:
「如果我對你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我想我是從來沒有愛過你。」
這一句話,刻骨銘心,一個跟他相戀五年的女人竟然說從來沒有愛過他。
就在這個時候,一位日本的舊同學問他是否願意到那邊的海洋公園當獸醫。
這三年,剛好治療一段愛情創傷。磨蝕一段愛情的,是光陰,治療愛情的創傷的,也是光陰。
他沒有帶著希望回來,但,緹緹在這個時候出現了,在他剛好忘記愛情創傷的時候出現,必然有一種意義。
這一天晚上,翁信良找到一個藉口打電話給緹緹。他是獸醫,當然從動物入手。
「咕咕的腸胃炎怎麼樣?沒事了吧?」
「沒事,它現在很好。」
「我有一些維他命給它,可以令身體強壯一點,要不要我拿來給你?」
「這麼晚,不用了,明天我找你。」
翁信良失望地掛線,緹緹也許不是喜歡他,她只是對人比較熱情而已。
「是誰?」沈魚問緹緹。這天晚上,她正在緹緹家裡。
「是翁信良,他說有些維他命給咕咕。」
「他是不是追求你?」沈魚有點兒酸溜溜。
「我不知道。」
咕咕被關在浴室里,間歇性地發出吠聲,每次沈魚來,緹緹都把它關起來,因為沈魚對狗毛敏感。
「你不能察覺他是不是對你有意嗎?」沈魚問緹緹。
「你知道我還沒有忘記鯨岡。」
「你和鯨岡只是來往了三個月,這件事已經過了三年,你不要再為他放棄其他機會。」
「你說得對,我和鯨岡在那三個月里見面的次數並不多,我都寫在日記上,可是他死了,死得那樣慘,我沒法忘記他。」緹緹哽咽。
「你又來了!」沈魚抱著緹緹,「真巧,翁信良也曾經在日本海洋公園工作。」
「所以我很怕他。」
「如果你不喜歡他,就不會害怕,也用不著逃避。」沈魚一語道破。
「沒有人可以代替鯨岡的,有時我也恨他,只給了我那麼少時間,卻占據著我的生命。」
「愛情不是由時間長短來衡量深淺的。咕咕又再吠了,把它放出來罷,我走了。」
「要我送你去坐車嗎?」
「不用了。」
沈魚離開緹緹的家,孤獨地等下一班專線小巴回家。與日本海洋公園都有一段淵源的緹緹和翁信良,也許是命運安排他們相識吧,沈魚只能成為局外人。即使她已經愛上翁信良,只是一廂情願而已。
緹緹翻開三年前的日記,日記里夾著一張鯨岡穿泳褲站在泳池旁邊的照片。他和鯨岡在日本認識,
那一年,她隨隊到日本表演,兩個人在海洋公園邂逅。一個月後,她來了香港,鯨岡來了幾次探望她。
兩個人見面的次數還不超過十次,感情十分要好,也許是因為大家都從事亡命工作,同時是黃種人吧。
鯨岡長得很好看,他最後一次來香港時,緹緹拒絕了他,沒有跟他上床。她不是不喜歡他,她只是覺得第一次應該拒絕,那才表示她對這段情是認真的。那天晚上,他們只是接吻,赤身擁抱,睡到天亮。
第二天,緹緹送鯨岡到機場,她還記得他入閘前向她揮手,他答應下次到巴黎跟她會合。可是,回到日本的第二天,他表演時失手,整個人墜落在泳池旁邊,頭顱爆裂,血液流到水裡。
他死得很慘。緹緹一直後悔那天晚上沒有答應跟他睡,在那以後,她多麼想跟他睡,也不可能了。
早上,翁信良回到辦公室,緹緹正在跟大宗美聊天。
「早。」緹緹跟翁信良說。
「早。」
「是不是有維他命給我?」
「哦,是的。」其實維他命只是一個藉口,翁信良連忙在抽屜內找到一排給動物服用的維他命C,
「可以增加身體抵抗力。」
「謝謝你。」
這一天以後,緹緹每一次在翁信良工作間的窗外「經過」時,翁信良仍然聚精會神地看著,但緹緹站在高台上時,已經不再跟他打招呼了。他不大了解她,或許她有男朋友吧。
沈魚餵海豚吃沙甸魚,把一尾一尾小沙甸拋進它們口裡。
「讓我來幫忙。」翁信良拿了一尾沙甸,轉了兩個圈,反手將沙甸拋給翠絲,翠絲用口接住了。
「又是你的獨特招數?」沈魚笑說。
「要不要我教你?」翁信良示範一次。
沈魚照著做,結果把沙甸魚拋到水裡。
「不行,我不行。」
「這麼容易放棄,不像你的性格。」
「我是說今天不行,明天也許做得到呢。」「你差不多時間下班了。」翁信良看看劇場大鐘。
「你想請我吃飯?」
「好呀!你想吃什麼?」
沈魚有些意外。
「在吊車上再想吧!」沈魚說。
沈魚跟翁信良一起坐吊車。翁信良閉上雙眼,沉默不語。沈魚很奇怪,他為什麼閉上眼睛?好像要接吻似的。
「你幹什麼?」
「沒事。」翁信良依然閉上眼睛。他不好意思告訴沈魚他有畏高症。
沈魚莫名其妙,既然翁信良閉起眼睛,她正好趁這個機會正面清清楚楚地看他。他的眼睫毛很長,眉濃,鼻子挺直,皮膚白皙,她倒想吻他一下。吊車到站,翁信良鬆了一口氣。